張良微微一偏頭,問道:“你呢,好像一點都沒有改變?”
“你覺得呢?”
張良又不看他:“成為嬴政的兵器,這好像并非是流沙創立的原意吧。”
“流沙創立的原意——”
張良并不理會衛莊的話,隻自顧自地說下去:“每個人都必須學會在這個新時代生存,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優雅的借口。”
說到這裡張良側過頭看向我:“紅蓮殿下,你覺得呢?”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要在這時候cue我。
“我不需要借口。”我仰起頭沖他淺淺地笑,任由海風吹拂,“我所求從未變過。”
“殿下所求何為?”
“天下大同。”
衛莊忽得扭過頭看我。
這話我曾與他說過,在韓國。彼時我為他準備了一場千燈盛放,可終究因一場争執未能與他同看。
這大抵是韓文玉人生衆多遺憾中,最想成全的一個。
張良的鳳眸微微一垂,似有些不解的惱怒:“所以,将韓國拱手送于嬴政,也是為了天下大同?”
你就說同沒同吧。
我歎息:“子房啊,我原以為你當懂我苦心。”
張良頓了片刻,海風撩起他耳畔長發,如歲月漫長。
他又開口,語調略微低沉:“殿下,不知是否有人說過你無情。”
我心說笑話,我若無情,那這個世界裡比我有情的人也不多了。
“不過啊——素來确是無情之人才能成大事——你的确夠心狠。”
我尴尬地笑了笑,對張良道:“到了小聖賢莊深造果然不同了哈,一時間我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貶我。”
張良立刻辯解:“殿下,我不是——”
“無妨。”我依舊是笑,“開個玩笑。”
張良正欲張口說些什麼,卻在猛然間睜大雙眼看向我身後,仿佛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霎時間亦愣住。
那身紫衣在陽光下泛着光澤,獵獵如風,像是人間至死不渝的一場夢。
時光仿佛回溯到多年前,悲歡仿佛凝聚在這一刻。
“哥哥……”
他笑,誇我:“變漂亮了。”
繼而又笑衛莊:“你嘛,沒什麼變化,還是這麼冷冰冰的。”
“你怎麼才來啊。”我努力睜大雙眼,卻也止不住淚盈滿眼眶,“讓我們等了這麼久。”
“天命難違還是人定勝天。”他緩緩走到懸崖邊,手中一如既往拿着他最愛的酒壺,“以前我一直在想,在命運面前,人的力量能改變多少。”
“你已經改變了很多。”
他輕笑一聲:“還不夠。”
怎會不夠,千百年後,望見青史長河中,無不見他留下的治世痕迹。
衛莊問他:“這不是你想要的世界?”
山崖上風大,将他的發帶吹得肆意亂舞,他仰頭喝了口酒,語氣中并無多少遺憾:“天下之事終有定數,隻要盡力而為過,便沒什麼可遺憾。我回來——”
說着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笑:“隻是想看看故人啦。”
“韓非……”
便也不容我多與他說兩句,那紫衣的身形一晃,下一刻消散成沙。
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我忽得醒轉,再看向衛莊與張良時,就見他們與我也一樣,像是從一個夢中醒來。我問他們:“你們剛才見沒見到——”
張良輕聲回答我:“九公子。”
我又看向衛莊。
見他眸光淡而遠,卻沒有否定的意思,我便了然。
其實我們都知道是夢,隻是這場夢未免有些太過短暫,他說看看故人,可他甚至都沒怎麼看,就又離我們遠去。
歲月幹涸,隻剩别離來不及說。
“我聽說你一直在調查他的死因,有進展麼?”
衛莊反問:“你有線索麼?”
“我……”
張良剛要說什麼,卻聽我們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繼而便是一個黑衣人被白鳳從樹杈間丢下來。
我假裝看了一下,得出結論:“羅網的人,老朋友了。”
畢竟在對方手上吃過不止一次虧,衛莊對羅網顯然深惡痛絕,當即嫌棄得眉頭皺的緊巴巴:“李斯既然到了桑海城,他手下的羅網組織自然也就滲透進來了。”
我上前兩步踩住一隻蜘蛛,邊碾邊道:“這蜘蛛能回去傳信,得把它弄死。”
張良臉色凝重:“最近桑海部署的兵力越來越多,巡邏和檢查也比以前嚴密了很多,以後會面要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