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僵在那裡,像極了上一次我們告别的時候。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自我成為韓文玉後,從未有過如此害怕的時候。
就算我知道我不會死,就算我知道我能從這裡出去,我也前所未有的恐懼——我不知為何會如此,可當寒意蔓至我心裡時,我已經無法尋找原因了。
可現下我大概是清楚了,我先前所有的恐懼,都是因為我拿不準到底會不會有人來救我,如若沒有人——我還需自己想辦法從這裡出去。
其實或許我心底裡,是希望有一個人來救我的。
而那個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不得不說,我雖不是紅蓮,可我終究是幸運的。
衛莊終還是拍了拍我的背,像是拿我沒有辦法,又像是想要哄我,甚至連聲音都不如往常那般生硬:“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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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萬丈。
這片山崖有些熟悉,不過一時半會兒我卻想不起來熟悉在何處。山下一片煙火海,紅豔的光照徹了整個新鄭城,就算我站在這裡,都似乎能感覺到無比的熱浪打在臉上。
榮光與恥辱,最終都化作了塵埃。
衛莊與我一同站在這裡。
他闖韓王宮救我,又一人一劍帶着我殺出去,劍氣寒光破天,在鮮血與烈火中熠熠。
“就你一人來嗎?”
“流沙來這裡,當然不是為了救你。”衛莊護着我,聲音卻冷到讓人後背生寒,“我來此,隻是順帶。”
媽的,剛才白感動了。
于是衛莊帶着我一路放火殺人至城郊,站在這凜冽風中。
這段劇情我熟悉的很,算是小四裡的巅峰情節了。
我沒說話,我在等他開口。
果然,他開口道:“韓文玉,你送張良去桑海,又給我下毒,為的就是保護這個肮髒的韓國?”
他的銀白長發染了鮮血,一句一頓,說得痛心疾首,又似平淡無奇。
我望着山下的熊熊火光,整個新鄭在一夜之間化作灰燼,想起我在這座城中度過的些許年歲或許也終将随着這場火永遠不複返,一時間心中竟十分十分地不忍。
雖然這副皮囊不是我,但走過的長街和流過的熱淚,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幀每一畫,都是我。
我不可能對那個人說不,也不可能磨滅我的存在。
我歪過頭,任由火光将我的臉照得明滅不清,嘴角的笑意刻薄而寡淡,我與他道:“這個韓國,不也曾是我們的故國嗎?韓安為政不仁,但百姓無辜。”
他看着我,就如從前許多次一般,那目光深邃幽遠,我看不透。
未幾,衛莊在沉默中開口:“那麼——你有兩個選擇。”
我心一跳,暗道,來了。
果然就聽他繼續道:“第一個選擇,從今以後跟着我,我會還你一個更好的韓國,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強大的韓國。”
我心說我知道,但我更想替所有粉絲問你一句,那麼第二呢?
這是一個見證曆史的激動人心的時刻,我的手在袖子中緊了緊,以努力維持面上的平平無奇。
衛莊見我不回答,就又開了口,道:“第二,我殺了你,你與你的故國一同埋葬。”
你有病吧。
不跟着你跑路就要弄死我,這是誰家道理啊?憑什麼啊你還是人嗎?我不能有我的生活嗎?老子告訴你我是我自己才不是十年都愛着你的紅蓮,你他媽騙不了我的!
良久我都在沉默,主要是自己腦内在吐槽導緻一時間沒法想衛莊問的問題,結果當他等的不耐煩的時候,他就問我:“很難選嗎?”
我說:“是的。”
他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我選二……”
衛莊的眉頭立刻緊蹙。
深谙說話吊胃口藝術的我接着不緊不慢地把話不完整:“……的話,你真的會殺我嗎?”
他側過頭,似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眯着眼笑,山下的火越燒越旺。此時我忽得想起來,這處山崖難怪看着眼熟,原來竟是彼時鬼兵劫饷案時,我們一起喝酒,衛莊還摔了個韓非杯子的地方。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兜兜轉轉這好些年,竟又回到了最初故事開始的地方。
歲月一直蹉跎,将身後寒暑細細磨成齑粉。
想到這裡我眼中竟覺有了些淚,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起來:“可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給我的選項,我不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嗎?”
衛莊的眉頭沉的已經快壓住眼睛了,他幾乎是匪夷所思地瞧着我,最末,卻隻是歎出一口氣:“你到底想怎樣?”
想怎麼樣……不想再在這亂世浮沉中掙紮,不想再看到戰火流離,百姓無家可歸,也不想再——别無選擇退無可退。
我想看萬裡同風,想看光明穿過黑暗罅隙,想聽歲月傳來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