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禁軍勇猛,再加衛莊那神鬼莫測的排兵布陣,将先鋒兵力沖擊潰散,韓宇當下再不進攻,下令安營紮寨。
這不合理。
事實上在他們看來我們的處境應是十分困難,并不會因為他們多留給我們一日而苟延殘喘——或者說他們不正面進攻對我們來說,是更糟糕的事。
并川軍人數衆多,我們雖地處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卻也怕他們合圍,若他們真能對行宮形成合圍之勢,那我們必然是插翅難飛,成了甕中的鼈,等着他們來捉。
當然在此之前我是研究過行宮附近山勢的,說是能合圍,但隻要我們在山上設伏阻攔,對方也是毫無還手之力。
“逆子!寡人怎麼生了這麼一個逆子!”
胡美人端着一盅羹湯款款上前:“王上切勿動怒,臣妾相信禁軍必能守住行宮,護衛王上安全。”
韓安見着胡美人,心中的怒火息了幾分,語調微柔:“顧英呢,還沒有消息嗎?”
“是。”
“逆賊都逼到寡人面前了,他若再不趕回來,寡人……”
“父王稍安。”我打斷了他的話,“行宮外禁軍已布防,昨夜禁軍火襲并川軍營帳,并川軍傷亡慘重。”
韓安的臉色并未緩和。
敵軍已整裝集結,自行宮望下去,黑壓壓一片讓人心生冷意。
若顧英不能在黃昏前趕到,我可能真的就如同他所言,滿盤皆輸。
這場浩大賭局到此處,已經是生死關頭。
*****
守城這一戰打得格外血腥。
行宮中所有能戰的都上了戰場,可三千人終歸是太少太少,對方以人數壓制,已然勝了我們一籌。
晨曦微露,天光乍破。
衛莊一襲銀甲,長發束于腦後,立在長長的光影裡,也立在三軍銅牆鐵壁之前。
他側目,隐隐忍着怒意,壓低聲音沖我嘶吼:“你回去!”
“我不會回去的。”我迎上他的目光,“這一局,我要親眼看着自己是怎麼赢的。”
禁軍執弓立在宮牆後,氣氛在陡然間變得緊促。
所有人都提振心神,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大家都知道在如此的情形下,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分心,都可能使防線潰敗。
沒有人敢承擔如此的後果,就連我和衛莊也不能。
叛軍離宮牆約莫還有一百來步時,衛莊下令放箭。
第一波箭勢的确阻擋了些許叛軍的腳步,然而僅僅隻是阻擋了片刻,叛軍便有人帶領人馬沖鋒。
對方人數衆多又裝備精良,擋住我們的攻擊實屬綽綽有餘。
而這攻擊一旦擋住,接下來便是反擊的時候。
叛軍勢如破竹,羽箭越過宮牆落下,前排禁軍卻巋然不動。
“上城牆。”
上城牆便是與叛軍近身博戰,雙方都将是慘重的傷亡。
衛莊将我攔在身後,目光卻死死落在宮牆之上。
此時一人來報:“大将軍,叛軍的重甲裝備已到,我們的弓箭和石頭都用完了。”
我當機立斷,與那人道:“倒火油。”
早先部署防務時便安排了三步,第一步是叛軍尚未接近時,用箭攻,第二步是叛軍攻至城下時,用石頭以及近身戰。而這第三步,便是當彈盡糧絕之時,城牆上的火油。
衛莊飛身躍上城牆。
箭羽紛飛間他身姿輕巧,一一避開緻命的利刃,将樓頂的火油灌踢了下去。
見狀我立刻接過禁軍手中的火把向他扔去:“衛莊!”
時間恰到好處,他飛起一腳将火把踹下高樓,火光漾起的同時他落回我面前。
火攻隻能緩解我方危機片刻,敵方兵力源源不斷,對我方漸成壓制之勢。
撞城錘撞破了城門。
防線已破,雙方見面分外眼紅。
此番情形已無需多言,若非我殺敵,就是敵殺我。
彼時我覺得,我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又或許我終此一生,都不會再見這樣的情形。
血腥氣味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濃烈,我手中練劍不斷揮動,血水幾乎要蒙住我的雙眼。
倒在地上的每具屍體都是如此心有不甘,有的甚至尚未來得及閉目,眼神無光地望着天空。
混戰之中沒有人知道我是誰,就在我擋下前面一人的刀兵時,後背傳來一陣劇痛。
随後我就見一道白虹從我側邊飛過,直直釘入那人眉心。
衛莊扶了扶我,我開口先行穩住他:“我沒事,顧英應該馬上到了。”
我當然不會打完全沒準備的仗,顧英來去搬救兵的時間我反複掐算過,這個時間他應該馬上就能到了。
這場戲要演的實實在在,但又不能太失控,其中拿捏得當,我是高手。
隻要再堅持片刻,我便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