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安眉心緊皺,擡手揉了揉額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立刻補刀:“看四哥神色,似乎對此事知情?”
韓宇看我的眼神極為詭異,就差當場給我翻一個大白眼。
我在心中冷笑。
韓安就病急亂投醫:“老四,玉兒說的可是真的?”
聽了自家老爹的問題,韓宇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如今他的确陷入兩難之境,他若說不是,他也不确定我是否當真掌握了此人是他手下暗衛的确鑿證據。但若是直接就承認了,那也算是徹底寄了。
不過韓宇到底是韓宇,處變不驚這點實力還是有的。
于是他立刻扯淡:“回父王,子翎曾與兒臣說起過此事,兒臣今日也是方才聽聞紅蓮遇刺,這才匆匆入宮。”
話裡話外都是在轉移話題模糊主旨,這話換了誰都聽不過去,于是我道:“父王,兇手若當真是沖着我來的,又怎會知道我今日是恰巧搭乘子房的車?”
韓宇眉宇間神色驟冷,瞳孔中光陰晦澀,冷不防将我看着的模樣倒的确有那麼幾分鷹視狼顧之意。
想來他原本是打算先觀望一二,不過我方辯友并未給他思考的機會,隻聽張良問道:“李監察可還記得當日你我一同辦案,曾查出崔郡守的馬車被人動過手腳?”
李峋并未回答,悄悄瞟了韓宇一眼。
不過并不要緊,張良繼續道:“彼時你我都對兇器一籌莫展,良回新鄭後得衛将軍賜教尋出兇器模樣。而今日欲刺殺殿下與良的殺手,恰巧用的也是這柄兇器。”
想來在場之人應該都聽明白了,張良的意思明晃晃便是,要殺崔尚的人和今天刺殺我們的人是同一個——或者說是同一批。
至于為何要殺張良——當然是因為他近來的探查已快接近真相,而兇案背後的主謀并不想讓他查出來。
是以如今隻要證明這刺客是韓宇的暗衛,這案子也就破了。
于是我給衛莊比劃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去再仔細查看屍體。衛莊會意,直直上前兩步檢查,不多時便查出些端倪。
見狀我立即道:“父王,這刺客身上有刺青,刺在極為隐蔽之處,想來是确認身份的标志。”
張良繼而出擊:“良忽得記起曾聽人言,四公子手下便有一支暗衛,其中人人皆在脖頸發絲間刺一葉以示身份。”
我忍着痛蹲下身查看,發現那人後脖頸處确然刺着一片柳葉。
與衛莊對視一眼後,我們兩人幾乎同時望向韓宇。
神色間諸多含義,想來韓宇是看懂了。
面對我們的質疑,他仍舊是面不改色,微微上前幾步沖韓安一揖:“父王,此人的确是兒臣手下,不過兒臣以性命擔保,從未派人參與此事。”
衛莊見我蹲着雙腿打顫,伸手将我扶起,我剛站穩就道:“四哥的意思是對此事毫不知情嗎?”
韓宇側過頭,以眼角的餘光将我瞟着:“紅蓮話中之意,是以為此事是我設計的?”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捂着自己的肩膀故意露出一副蒼白無力的形容,“隻是崔郡守已因此人喪命,子房也險些死于他手——此人既然是四哥手下,自然聽從四哥号令,可四哥卻在此時将自己撇清,不得不讓人生疑。”
這下韓宇徹徹底底地扭過頭來,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漆黑的眸中卻是深不見底的漩渦。
“紅蓮莫不是與老九在一起久了,也學得如此一副伶牙俐齒?”
好家夥,韓非都去秦國小一年了你還惦記着拉人下水呢。這言下之意不就是,我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都是韓非暗地裡教我的咯。
真是處處給我挖坑。
不過我心說我還真能讓你給坑了去,于是就道:“四哥這是什麼話,我明事理自然是因為父王教導的好。”
“好了。”韓安終于把我們二人叫停,想來也是受不了我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絮絮叨叨,“老四,你既然說你與此事無關,那你手下的人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傷人?”
韓宇最末瞧了我一眼,才又轉過去回韓安的話:“兒臣懇請父王賜兒臣管束不力之罪。”
還挺會領罪。
韓宇仍舊咬死自己從頭到尾未曾參與過,然而卻認下了罪責。這件事到這裡,事實上已經有了一個合理且體面的真相。隻要韓安順水推舟,得出一個崔尚死于意外的結論,便算是結案了。
這是從前韓國朝堂上的慣常操作。
然而或許韓安和韓宇到現在還沒明白,這件事情結不結束,并不是由他們說了算的。
“父王,四哥之意是,兇手殺人完全是自己的行為——兇手并不會無緣無故布局殺了崔郡守,想來兩人之間素有舊怨,這才導緻如今的慘案。”
韓安眼見我給他送台階,立刻就順着下了:“玉兒說的對。”
我心說你下挺快啊,看我不半路給你把這台階給拆了:“究竟有沒有仇,父王大可派人一查便知。”
不過三十秒的功夫,就見韓安的臉色從苦惱轉為寬慰,又忽然從寬慰變成了糾結,實在令人發笑。
于是我補充道:“若真是有仇,也是還四哥一個真正的清白。”
韓宇聽了我這話就炸毛,語氣中顯而易見是微微的跳腳:“我的清白何須如此證明?”
我卻依舊淡定:“四哥口說無憑,就算在場我們所有人都信四哥,可天下悠悠衆人又何如?”
我深知韓宇此人向來對名聲極為看重,否則也不可能這麼多年一直走的是端水路線。不過這水端多了,也總有濕手的時候。
想來韓安也是思及這一點,沉吟片刻後終于一錘定音:“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