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說完，我卻已經脫口而出：“流沙。”

韓非顯然也是震驚的，他的這個想法從未和我通過氣，但我卻清楚的知道，并且一字不落地說了出來。

我又快速地說了八個字：“術以知奸，以刑止刑。”

忽得想起很多年之後，衛莊會站在桑海某處山中的懸崖邊，望着山腳下海水潮起潮落，再度和張良回憶起流沙創立的初衷，再次說出這八個字。

那群人其實早已不在，唯獨他始終堅守如初。

何其感慨，彼時我不過隻是個旁觀者，又何其有幸，如今我竟身臨其境，見證流沙的創始。

韓非先是愣，愣完之後又頗為高興，桃花眼笑得彎彎的，與我道：“不愧是我親妹妹，如此的心有靈犀呢。”

聽了他的話我根本高興不起來，兀自歎了口氣道：“果然如此。”

韓非不懂我的意思：“什麼？”

我搖了搖頭，就問韓非：“如果你死了呢？”

提到“死”字，韓非的眼神中快速閃過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然而隻片刻，他便已然恢複如初，仍舊笑意盈盈地将我看着。

“沒有人不會死，紅蓮。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

“不。”我繼續搖頭，“我是說，如果你的雄心壯志并未達成，而你已經死了呢？”

韓非沉默了。

我能感受到衛莊、紫女和張良的目光都已經落在了我身上，但此時我已經沒有心情管他們三個了，我隻是直勾勾地盯着韓非，想等他的一個答案。

可以看得出來，韓非對于這個問題也是有些猶豫的，縱使他會覺得無形的力量才是永恒，但沒有人能夠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仍舊坦然如初。

可我相信他一定會給我一個令人信服且驚豔的回答。

所以我仰頭盯着他，我在等。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韓非終于長長歎出一口氣，臉上卻不再是那副志得意滿的笑——反倒多了幾分深意。他于我道：“天地之法，執行不怠。”

我亦是下意識地接上他的話，與他異口同聲道：“即便沒有國家的依存。”

這句話出口的時候，一切我都明白了。

他看着我，眉眼間皆是溫柔如春水的笑意。

韓非要的九十九，不是七國，而是千秋。

山河不會長有，但草木經年不朽，他亦不朽。

我覺得眼眶有些溫熱。

良久，我嘴角微微扯出一個笑，對他道：“會的。縱使往後中原大地再無韓國，你也将永遠是曆史長河中無法抹去的存在。”

*****

天已大亮，我準備先回韓非家睡一會兒。

畢竟陪着這群熬夜瘋子熬了一夜，就算這個身體不是我的我沒那麼珍惜，但疲憊感和猝死感是真真實實地在告訴我，不睡覺不行了。

結果沒等我走出幾步，就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我腳步一頓，才發現擋路的居然是萬萬沒想到的衛莊。

“你……幹什麼？”

衛莊主動找紅蓮，這個設定似乎有點問題啊，二莊注意你的人設喂！

正當我腦中積極吐槽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正面對着我，一雙銳利的眸子盯了我一會兒，道：“你似乎知道些什麼。”

我被他轉過來時的氣勢吓得一抖肩膀，居然有些顫顫巍巍地問他：“你……你指什麼？”

衛莊道：“你應該知道。”

我差點被他氣笑：“衛先生，你是覺得我和你很熟還是我和你很有默契？你這麼隐晦的說法我有可能會懂嗎？”

衛莊被我的搶白堵得噎了一噎，臉上那吃了蒼蠅一般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寫着“我為什麼要問她”諸如此類的後悔意思。但他似乎是不知道怎麼來形容自己想說的事，于是蹙着眉想了好一會兒。最末才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道：“我指的是，将來。”

我心中一跳。

不得不說衛莊一定是拿了男主劇本的吧！怎麼這都能讓他猜到啊！

不過我也不可能和他完全說實話，于是想着和他打個馬虎眼，就道：“我不過是略懂面相，胡亂說說罷了。”

衛莊就又蹙眉：“略懂面相？”

我懶得和他糾纏于這個又臭又長的問題，歎了口氣道：“如果你感興趣，下次一定。但我現在要回去睡覺了，沒有問題的話麻煩讓一讓。”

說罷也不管他還有沒有問題，繞過他便向樓梯口走去。

“以前似乎不是這樣的。”

本已是準備下樓回家，忽得聽到衛莊說了如此沒來由的一句，我剛踏出的腳步立刻收了回去，擡頭愣愣地看着走廊中間站着的他。

“你說什麼？”

結果這次輪到衛莊賣關子了，他從我身邊直直走過，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末了等走到樓下的時候，才回過都将我一望。

而我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三個字。

自己想。

哦那沒事了，我又不是真紅蓮，想不想得起都無所謂。何況萬一那是一段孽緣，還是罷了罷了，我要和大狗爪子保持億點點距離。

于是甩了甩頭發，大搖大擺地從紫蘭軒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