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麥秋看上去比莊遂平還要小兩三歲,可是舉手投足間是說不出的從容:“那你聯系我好了,每半個月給我打一次電話,這是我辦公室的電話。”麥秋說着從包裡拿出一張白色名片,放在桌上推過去給他。
莊遂平有些抗拒跟陌生人做這麼深入的交流,可又沒有辦法,隻得在心裡怪紀沅坑了他:“我會按時給你打電話的。”
“随時恭候。”
開學第一周周末,學校内外各種餐廳飯館生意興隆,整天都是師生聚餐。嚴先生今天也要叫學生們出去吃飯,來了新的博士碩士,總要表示歡迎。巧的是,今天易堂生和他們學校另外幾位老師來做講座,嚴先生早早就交代了,讓他結束後不要走,跟師門裡的師弟師妹一塊吃飯,讓大家見見大師兄的風采。
劉巍思在家裡坐不住,吃了早飯就溜之大吉,說是去聽大師兄的講座,實際上不知道溜到哪兒玩去了。
但是他向來機靈,知道講座快結束了,可能老師會去瞅一眼,可能大師兄會找他,總之他必須得在那裡。于是掐着點就往學院會議廳跑。
今天的講座來的人很多,會議廳幾乎坐滿了,劉巍思經過時透過前門的縫隙瞄了一眼,有幾位老師坐在第一排,大師兄也在那裡,清亮的女聲從話筒裡傳出來,他想,最後做講座的是個女老師。
他走到後門,輕輕推開門進去了,站在會議廳最後排聽講座的學生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了。
“……盡管中國現代詩歌在形式上與外國詩歌更為接近,但是我認為它的内核是從中國古代詩歌而來,如果我們完全抛棄幾千年來的文化遺産,是寫不出真正屬于自己的詩歌的,從這個角度來說,傳統的也是現代的……”
坐在台上的主講人是個女學者,剪一頭利落的短發,神情略顯嚴肅,與其說是老師,不如說更像律師。也許是劉巍思很少感受到如此淩厲的氣息,竟覺得很有意思。
正想着,台上的發言已經結束了,劉巍思看到他的華師姐拿着話筒,說:“非常感謝羅博士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講座,羅博士從意象使用的角度,深入淺出地闡釋了中國現代詩歌和古代詩歌的淵源,帶給我們很多啟發。現在還有一點時間,羅博士可以和同學們現場交流一下……好,這位同學要提問。”
劉巍思目光跟着移過去,是一個男生站了起來,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個本科生。
“羅博士您好,針對您剛才的講座内容,我有一些疑問,您提到詩歌中常見的意象,比如月光,認為這是從中國古代詩歌當中繼承過來的,但是它本身就是很常見的東西,也有可能不是繼承的,外國詩歌也有很多寫到月光,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劉巍思翻了一個白眼,心想問了一個蠢問題,簡直丢學校的臉。
大約真的是蠢問題,台上的人回答起來從容不迫:“這不是看你的詩歌裡寫到了什麼,常見的事物月光、太陽、花花草草大家都可以寫,但是你要看這些意象在詩歌當中的含義,它代表的是什麼,同一個事物在不同的文化體系裡的内涵差異是很大的,我們說繼承,是在對意象的審視和賦予的内涵一緻的基礎上。”
“好的,謝謝羅博士。”
華老師沒有點評,直接問:“還有哪位同學要提問的嗎?”
“我!”劉巍思大喊一聲,高高舉起了手,心想讓我展示一下我們學校的真實水平,可當話筒傳過許多人的手終于到他手上時,他才咂巴過味兒來:我該問什麼?
會議廳裡的人都看了過來,包括台上的女博士。劉巍思遠遠地看着她,嗫嚅兩下,道:“我認為,現代詩歌對古代詩歌的繼承不一定是顯性的,不一定是通過形式、韻律或者意象來體現的,有可能是某種深層的審美心理或詩歌精神。”
華老師似乎對師弟的發言很是贊賞,笑道:“這是我們古代文學的博士,這句話說得也有點意思,羅博士您怎麼看?”
台上的女博士遠遠地跟劉巍思對望着,不閃不避:“但深層的東西必然會通過某些可見的東西顯現出來對嗎?你總不能說你喜歡一個姑娘,但是什麼表現都沒有吧?”
“哈哈哈……”哄堂大笑,劉巍思不覺難堪,也跟着笑了,傻乎乎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