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恭,我昨晚沒有寫作業。”時間流逝,紀鴻雲長大了一些,臉蛋圓滾滾的,可還是一如既往喜歡黏着周懋恭。
“為什麼?”
“我爹逼着我對對子,對到九字,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昨日鐘先生說了,不寫作業要挨打。”紀鴻雲趴在桌子上,哭喪着臉。
周懋恭看了看他,忽然道:“嗯,我也沒寫。”
紀鴻雲一下來了勁,猛地坐直,興奮道:“哇,那你要跟我一起挨打了嗎?”
“嗯。”
“太好了!”
周懋恭實在不知道這樣的事好在哪裡,尤其是當他們兩個脫了褲子并排趴在鐘先生的辦公桌前等待挨打的時候,簡直糟透了。
鐘先生在辦公室不用那把大木尺,換了一柄兩指半寬卻更加厚實的烏黑戒尺。那戒尺有小孩手臂上,用力一甩,就能在白嫩嫩的屁股上留下一道紅印子。班裡的男孩子沒有一個不怕這柄戒尺的。
鐘先生打紀鴻雲非常熟練,“啪啪啪”幾聲過後就能聽見紀鴻雲“哇哇哇”的哭聲,于是喝罵道:“哭什麼哭?打錯你了不成?昨日千叮咛萬囑咐,必要寫作業,你最貪玩,定是回家就玩去了!”
“我沒有!嗚嗚嗚是我爹讓我對對子,對不出來不給我睡覺!”
周懋恭想,鴻雲不該反駁的,鐘先生最不喜歡别人頂嘴,定然要挨戒尺了。
果不其然,那烏黑的戒尺“啪啪啪”抽下去,把一個豆腐似的嫩屁股打得一片绯紅。紀鴻雲哭得慘,周懋恭也不忍心,喚了一聲:“鐘先生。”
鐘先生扭頭看去,眼睛如鷹隼般眯起來,戒尺指着他道:“周懋恭,你還有臉叫我!我以為你是最乖最聽話的,什麼時候也學得這般浪蕩放肆?你以為我舍不得打你是不是?”鐘先生越罵越氣,沖過去,揚起戒尺就“噼裡啪啦”抽打下去。
周懋恭從小隐忍,挨打時不吭一聲,隻緊緊咬住牙關,任由那火辣痛感在身後層層疊加不斷蔓延。紀鴻雲扭頭看見他緊緊攀住凳角,又看鐘先生打得這樣厲害,都打了十幾下了也不停手,生怕懋恭疼壞了,連忙喊道:“鐘先生!你把懋恭打壞了!”
“我把他打壞了?我不打,他更壞得快!”鐘先生是恨鐵不成鋼,“如今國家危難,将來都要靠你們去匡扶社稷,如何年紀輕輕就學得這般油滑?連先生的話也不聽!”
七八歲的小孩哪裡聽得懂這些話?可是周懋恭竟然乖乖地回答:“鐘先生,懋恭知錯了,您打懋恭吧。”
鐘先生壓根不管旁邊那個了,揚起手就“噼裡啪啦”地對着周懋恭的屁股抽,隻把一個小屁股打得通紅泛紫,紀鴻雲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哇”一聲就哭了。辦公室裡其他先生見了,紛紛勸:“鐘先生,莫氣了,饒他一次吧。”
“是啊,孩子這麼小,打壞了可怎麼好?”
“就是小,我才要教他!”鐘先生是最看重周懋恭的,哪裡許他犯錯?不過歇了片刻,又繼續“啪啪啪”責打起周懋恭的小屁股來。
周懋恭疼得眼前直冒金星,可就是不出聲,紀鴻雲都懷疑他要被打死了,越哭越大聲。幸而李先生趕過來,一把奪了鐘先生手裡的戒尺,說什麼都不許他打了,周懋恭才逃過一劫。
周懋恭被允許起身穿衣,整理好自己,臉上竟無一點怨怼神色,對着鐘先生彎腰鞠了一躬:“謝鐘先生責罰。”
李先生瞪了鐘先生一眼:這麼好的孩子,怎麼舍得打?
旁人心疼,可周懋恭卻不矯情做作。說到底,鐘先生的戒尺和他家中的闆子比起來,不過撓癢癢一般。傍晚回了家,周懋恭還得到他父親跟前去請罰。他母親聽說了,抱着尚未滿周歲的小女兒跑過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兒子,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你這個不成器的!我白養你了!成天闖禍惹你爹心煩,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啊?等我死了,看你上哪裡找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