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所以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叫他們這麼忠誠的?”
蘇北冥背着身,用沉默回應他。蔣哲辰的手搭在他平穩起伏的身上,一時間以為他剛剛說的才是夢話。
“就算我真的死了,他們也不會瞬間倒戈。”
蘇北冥的低喃嗡聲傳來,卻在蔣哲辰腦子裡怦然砸開。
“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他轉過身,那雙眼睛安靜地望着哲辰,“因為我需要真正值得合作的夥伴。”
“以前,大概也有那麼幾百年了,我曾經假死過一次。”
“當時的他們得知這個消息後引起了很大的紛擾,很多人迅速反應轉頭去巴結對手勢力,也就是去支持溯冥兄和主張另立門戶的團體。”
“結果你突然出現,把他們一鍋端了?”“差不多,我借此篩除了一大批牆頭草。剩下的要麼晚了一步逃過一劫,要麼靜觀其變不做變化,要麼犯錯不重我原諒了他們,總之他們是不敢再妄下結論了。這樣就算我哪天真的出事,你們也可以擁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好應對風浪的準備。”
北冥說着說着眼睛就要閉上了,他似乎全然不知哲辰現在正是一個有些難看的表情。
因為蔣哲辰已經意識到,那其實所謂升職,也是他讓他們給出的試探。不然為什麼主管要強調說,要他在北冥和未來面前選一個?
蔣哲辰又怎麼不會知道蘇北冥仍然對他有疑慮。他們之間的隔閡和傷口就算再隐晦,他在他身邊呆過這樣長的日子之後又怎麼會察覺不出來?
“你不會出事的……”蔣哲辰把手捂上他的胸口,小心翼翼,“你不會的……”
今夜的月像是被雨洗白了一樣,亮的好像能看見吳剛伐桂一般。蘇北冥有些不爽地伸手越過哲辰去拉窗簾,又眯着困乏地跌回枕上。
“他們總會想要知道自己投資的股票是不是跌了的。”他歎了口氣,“桌上的茶會請柬,你看見了吧,邀請我去的。”
“我看見了。你要去嗎?”“不去。我沒資格。”“那他們會怎麼看你?”“我管他怎麼看我,把他眼睛挖出來……”
蘇北冥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扣住了他的手腕摩挲了幾下。
“好困,好困……我嗓子裡一股奶油味……”北冥打着哈氣,哄小孩一樣攬住哲辰拍拍他的肩膀,“睡覺好不好,睡覺嘛……”
蔣哲辰的手臂被他霸道地抓過去變成了抱枕,變扭的感覺很是難受。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重新躺好時,蘇北冥已經快睡着半個覺了,真不愧是把冥河當床睡了不曉得多少年的睡美人。
“那……”蔣哲辰欲言又止,他低着頭看着蘇北冥輕顫的睫毛,猶豫着,還是想問。
“那……陳溯冥那個家夥當時是什麼表現?”
他聽見一聲意義不明地輕哼,來自北冥咂巴的嘴巴。
“……他喜歡我……”“啊……啊?”
蘇北冥縮了縮,徹底沒聲了。而蔣哲辰也徹底睡不着了。
是夢話吧?
……
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北冥歸誰……哲辰還是有點後怕。他們剛剛調查了一下附近,順便賺了點外快解決了一些小麻煩,蔣哲辰緊緊貼着北冥,安靜地跟着他回家。
“我們來複盤一下。”蘇北冥敲敲他的腦袋,“說說看,我們現在知道什麼。”
顱内回響,蔣哲辰捂着腦袋回答着:“總結起來,我們其實隻知道兩件事:第一,殘黨與地府叛徒合作過,目的是篡改自身生死命數,在被我們剿滅扼殺後逃竄,不知所蹤;第二,燭淵必然知道内情,他作為曾經成功典範的分身,必然會被他們盯上,不排除有過合作。”
“還有一件事。”“還有?”
蘇北冥與他并排而走,目光卻不看他:“玄台與燭淵關系密切。”
“你懷疑玄台和這件事有關?”
“嗯,八卦一下而已……我認為,他們并非一見鐘情,更像早已熟悉。但如果他們是在那段時間确認的關系,而玄台也知道燭淵是由我殺死的。在這樣的前提下,若他真的不知道實情,他為何不會質問我為何要殺了他的愛人,向我要個說法?”
“我不擅長揣度人心,也不懂什麼不得已不得不。我隻是覺得,他必然知情,隻是不說。隻可惜,現在除了他的空口白話之外,沒有任何事實可以證明他參與過此事。他的話又有多少是真,這更難考證。”
“嗯……确實空口無憑,但我主觀上覺得,他們确實是……嗯。”蔣哲辰稍稍轉身看他,“即使不認識,也不可能一上來就這麼親近吧?”
逆着路邊的燈光,他看見了白色光暈裡北冥的剪影停了下來。
“那你覺得我們一開始認識嗎?”蘇北冥稍稍歪頭,眯眼看他,“我們一開始可不親近。”
北冥是個苛刻的上級,蔣哲辰剛開始接觸超乎尋常的工作、剛開始返璞歸真學習刀法的時候,每天都要在心裡罵北冥這個死鬼三百遍。
可為什麼,遭罪的是我?走到現在的也是我?
“我不好說。”“對吧,我也不好說。”
蔣哲辰感受他遊移的目光,他感覺背後一沉,他知道他在看那把他背着的刀。
“北冥,你真的不打算查一查你的過去嗎?我想,根據這把刀的做工是可以大概分析出來你所處在的……”
“往昔不複,過眼雲煙。”
蘇北冥走向他,走過他。蔣哲辰隻能跟上,徒勞地回首看向那逐步遠離的燈光。
“這條路真是陰間,基礎設施這麼不完備,幾十米才有一盞燈。”“畢竟這裡是生死交界,你就體諒一下雙方政府吧。”
那衰敗枯萎腐朽永無春日的枯樹之外,是永夜漫漫。直到一聲炸響在空中飛起,那耀眼的光芒滑破長空,在枯枝間瞬間綻放萬千燦爛火花。
那是來自熱烈城區裡的煙花,那是他們将去的地方。那來自陰霾的靈魂也可以駐足停留,短暫欣賞那如生命般轉瞬即逝的花。
“哲辰,你又在偷拍。”
北冥從不愛拍照的,從前。但現在,北冥卻隻是回首付之一笑,配合地上前一步站在了樹下。
蔣哲辰也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拿出藏在袖口的手機,記錄下他與這如生命般美好而短暫的火樹銀花。
“像遺照。”“不要瞎說。”
他們繼續往回走,身側擺動的手卻在擺動中不知何時扣緊在一起。
來日,已經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