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原因,經濟形勢變差,許多市縣工資減半甚至停發。在魏遠的心煩意亂和孔靈靈的長籲短歎中,孔雯錦放棄了中科院、省實驗室,接受了目前承諾的工資最高的鵬洋醫藥的邀請。
同學實習都成群結隊,隻有自己去了鵬洋,而且自己在鵬洋的學曆能力不算出衆。導師摸着油得發亮的頭:“其他人随機分配,你是人家點名要的。雯錦啊,很多企業不招未婚女性,這是你求爺爺告奶奶也難得的機會,你得相信沒你強的人多着呢,自信點,你的路跟他們不一樣!”
冬天沒完全過去,熬過疫情以為萬事大吉,誰知沒到過年,孔家姥爺和魏家奶奶相繼去世。
家裡再沒有親近的老人了。
如今孔家孔靈靈最當家,聽聞噩耗,馬不停蹄趕回,見到遺體,撲通跪下,撕心裂肺,幾乎崩潰。觀者無不動容。
孔家姥爺生前信奉基督,遺體被安置到殡儀館火葬,骨灰盒再送往教堂進行告别儀式,祝禱、追思、禮拜。沒人大哭大鬧。鑒于魏乙甯的身體狀況,這次喪禮孔雯錦承擔重任,忍住傷心,忙中有序,處事合理。
還沒有緩過勁兒又接到魏家奶奶去世的消息。孔靈靈精神渙散,魏遠又過于難過,魏乙甯安撫幾個長輩,孔雯錦再次自覺做代表,和大伯魏高一起辦喪。
出殡前一天沈曼來了。李靜、劉靜歌、劉子萱等人即使到不了,禮錢也已發出。
出殡當天張毅恒來幫忙,中間空檔忙裡偷閑吸煙,聽到旁邊村民閑言碎語。一大媽說魏高曾和村東頭的寡婦好過,還是魏奶奶幫忙瞞着全家,頓時被煙灼燒了手指,扭頭發現一個端莊的女人站得很遠。
主持召集孝子賢孫。魏家目前沒有直系曾孫,隻有魯柯的一雙兒女,小小地跟在母親後面。張毅恒又聽大媽嚼舌頭魏家至今沒個孫子,這家快絕後了。
“男孝子,叩!”
所有跟魏家有血緣的男性親屬都披麻戴孝排着隊跪地磕頭。
磕完頭轉身見到身穿孝服的魏甲甯,魏高先是驚愕,繼而聲色俱厲:“誰讓你回來的?”
魏甲甯站在最後一排低着頭沒回話。
村民議論紛紛。袁曉紅氣得發抖,剛想替兒子說話,卻被一隻手拉住。
“我讓他回來的。”孔雯錦從女孝子行列走出來,以不怒自威氣壓全場的氣質,不緊不慢回了這句話。
魏高憤怒與震驚,指向他們。孔雯錦坦然看了一眼周圍:“伯父,時辰不能耽擱,有話随後私下聊,如何?”
經過一周連軸轉的折騰,精力和耐心早已耗盡。孔雯錦剛入職不久,但其能力是鵬洋承認的,所以這次請假問明原因後,趙總親自帶人前來吊唁,黑壓壓四五個西裝男如今就站在離孔雯錦不遠處。
畢竟在官場多年明白利害,又發現那個老總偏愛孔雯錦,再有平日孔雯錦對自己勝過親生的孝順,魏高忍了下來。
葬禮繼續。
午後,老家一間小屋,張毅恒吃着大鍋菜自言自語:“姥爺去世她媽隻随禮沒來,奶奶去世她媽來了。你防着她親媽三言兩語把她搶走,别最後又認祖歸宗了。别人家的孩子養不熟。怪不得覺得她媽眼熟,能想象二十年前她多漂亮。我不喜歡強勢的女人,沒存在感得當配角。”
吃飯的聲音停止,也有腳步聲漸近,端端正正坐在小床上閉目養神的魏乙甯睜眼,面前,孔雯錦孝服依舊,一臉擔憂。
“怎麼過來了。”
“不希望我來?送葬時我看你不太好。”孔雯錦坐旁邊握了她的手,“好涼。”兩手幫她暖。
沉默會兒,魏乙甯低落:“你發現了?”
“傻麼?這種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我不來,你又打算怎麼虐待自己?”
“沒有虐待。”
“還說沒有。你幾頓飯沒吃了?”
“你吃了嗎?”
“我隻這一頓沒來得及。”
屋裡的第三人張毅恒咬了口饅頭:“得。我早上隻喝了一碗胡辣天……胡辣湯。又嘴瓢。我給你倆端兩碗。”
等他一出去。孔雯錦靠在魏乙甯肩上:“你放心,有我在,天不會塌。”
“你可以繼續讀書的。”
“我都簽過合同了,待遇很好的。你忘了,承擔是生命裡最美的東西呀。”
張毅恒再進屋時,孔雯錦又出去處理事情了,撇嘴:“你倆打什麼啞謎呢?你養雯錦就為了退居二線?我跟你說,你家沒皇位,不然憑今天這陣勢我懷疑你小嬌妻想謀朝篡位。她真有這威力!天生的主角,到哪兒都主場,特别像什麼大女主,在江湖裡能引起血雨腥風那種,生錯時代了。”
“想象力挺豐富的。沈曼不這樣麼?”
“不一樣!沈曼性格高冷但内心小女人,表面堅強内心柔弱,也就能管住自己和我,就那種黏人控制欲強的:‘在哪兒?’‘過來。’‘陪我。’我心甘情願被她管。基本靠我呵護照顧。你還不了解我?沈曼不會打外交,為自己發展更好。不可能像小妹這樣野心掌控全場,她能指鹿為馬當武則天你信不信?别以為沈曼女王雯錦公主,她倆反的,小妹更獨立。這麼跟你說吧,沈曼願意當家庭主婦,你問雯錦願意嗎?我看人準。明顯雯錦罩着你。你心軟,她狠得多。”
“你什麼話都敢說。”
“你什麼事都敢做。你知道我知道?我讓她當顧問都沒告訴你她給我出的什麼招怕影響她在你心裡的形象。她真的狠!以前脾氣大的時候好說,容易炸毛沒心機。現在變了讓人看不透了懂不懂?她,不是那個需要你保護照顧的小妹妹了!瞧你都敢把命交給她,你才是主心骨,得把主動權弄回來,小心以後管不住,這丫頭不受控!你不能像沈曼一樣聽勸點?油鹽不進。”
“是麼。”孔雯錦冷笑着走來,“毅恒哥哥這麼看我的?”
“小妹?”一見自己壞話裡的正主來了,張毅恒驚慌作了防禦姿态。
“就算我和魏乙甯之間沒有愛情我也不會虧待這個家一星半點。我不明白你這番話的心思和意義。”
張毅恒能屈能伸,立馬道歉:“我胡說八道的。我就這毛病别搭理我。”又趕緊轉移話題,“你出去幹嘛了剛才?”
“有個叔叔上了一萬,讓記賬先生來叫我。”孔雯錦嘴裡回着張毅恒的話,眼睛卻盯着魏乙甯。
“K!一萬?吊打全場啊。誰?”
“不認識。四十多,說了些體面話,他勸我節哀順變。”孔雯錦遞出一張名片,
名片正面寫着聶風景的名字與聯系方式,以及公司名稱、職位和地址。背面是LOGO和二維碼。
“傳媒?不認識還給随一萬,這麼多當心他有所圖。老魏你也關注點!”
聽到四十多歲,魏乙甯沒有想起什麼,聽到“聶風景”,想起周麗娜說:“當年,我和男友聶風景吵了架,單獨坐上黑車……我和聶風景分了手,開始新生活……”
“老魏!老魏!”
眼前張毅恒晃着手叫自己,猛然回過神,點頭:“好。”
晚上筋疲力盡結束所有流程,魏高家爆發一場災難。原本孔雯錦有預案,讓堂兄提前離開,也讓伯母躲避。但袁曉紅沒聽勸,跟着魏高回家。
果不其然,到家魏高便質問,而後丢下一句:“這個詭計多端的不孝子,我早立過遺囑了!”
“遺囑?”袁曉紅滿眼不解與失望,“魏高你不是東西!我為你們魏家付出半輩子,兢兢業業,扪心無愧,你都覺得理所應當?當年不小心懷上丙甯,你們家非要生,把我的工作弄丢還給甲甯辦殘疾證詛咒我兒子。我兒子真有問題了,你不僅不認他還想把我的産業分給那個從外面撿回來的人身上,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她當自己的骨肉,你呢?你隻把最能幹的當你的孩子!你們魏家骨子裡的虛榮簡直令人發指!你是個做父親的嗎?我十月懷胎生兒子你沒費一點力,甯可出去打牌都不曉得幫我做點家務,三十多年一次碗筷沒收過一次飯沒做過!你當年搞外遇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這種人根本不配進政府,是我們家!放棄了我讓我相夫教子,選擇女婿,辛辛苦苦幫你打點!”
魏高火冒三丈,頭暈目眩,扶了沙發坐下:“曉紅。平心而論,我虧待過你嗎?家裡财政大權給你,決策是我,最終還要你拍闆,隻有這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我如今半身入土更要為家裡長遠考慮。丙甯自己都顧不了自己,學曆一般,不肯吃苦,眼高手低月光族,幸好訂婚女方那邊條件還行。甲甯如果也執迷不悟,以後老無所依,死了都沒人埋!你當媽的好歹勸勸他,生完孩子離了都行,雯錦知恩圖報,會關照他們。”
袁曉紅落淚而笑:“好說歹說你做過不大不小的官兒,魏家幾個孩子你一個沒安排上!我受夠你的道貌岸然了。你嘴裡不肯吃苦、眼高手低的丙甯,才是最像你們魏家的!口口聲聲和誰關系鐵和誰喝過酒,連自己的孩子都安排不了,李家兒子中專都能進省企,你呢,給了孩子們什麼?給了我什麼?無能至極狼心狗肺!你對雯錦好,需要把家産給她嗎?給她我們的家産讓她可憐我們的兒子?你不是想讓雯錦管兒子,是想讓她管你讓你老有所依吧?你作惡半輩子怕兒子以後不管你吧?
你最疼愛的侄女提醒我不快樂可以換一種生活方式。
離婚吧。”
袁曉紅和孔靈靈大同小異,隻不過袁曉紅更敢愛敢恨。袁家怕丢人,袁爸爸以死相逼不讓離婚,魏丙甯也婚期将近,不想讓女方看笑話。袁曉紅努力控制将要落下的眼淚,撕了離婚協議,和魏高分居。
塵埃落定。鵬洋醫藥的孔雯錦沒多久和研究員打成一片,也沒多久在趙總的引薦下見了董事長。
有員工嫉妒,趙總還故意激孔雯錦用實力說話。孔雯錦不負衆望,在學校有個研究沒做完,如今有更好的實驗室,很快在齊心協力的幫助下完善内測,過關後産品導入。
許多人一輩子不能自主研究或碌碌無為。而孔雯錦年紀輕輕,僅用兩個月在鵬洋立足。同事連羨慕都羨慕不來,直言這姑娘被上天追着喂飯。趙總的下一步任務就是定要把人留下。
時間緊迫任務重大,這兩個月孔雯錦都住在公司配的公寓,偶爾魏乙甯來探望,也寥寥幾句話繼續投入工作。
她比念書時更忙了,似乎,更遙不可及了。走出鵬洋,魏乙甯失落,坐在車裡望着孔雯錦所在的那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