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我很樂意。”月見笑着說:“前幾天給津美紀送了些東西,她有跟我說過這件事。因為覺得有麻煩到我于是一直道歉的樣子很讓人心疼。”
“我平時沒有時間照看那孩子,有月見在真是幫了大忙了。”
“……我也沒有做什麼。”月見腼腆地笑了:“而且如果津美紀知道五條老師也很關心他,會很高興的。”
***
在咒術界,那些聲名顯赫的家族的孩子們自小便生活在與别不同的環境裡。即便到了适齡上學的年紀,他們也不會踏入普通學校的門檻。這是因為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獨特的術式傳承。為了确保術式的純正與力量的完整傳遞,家族内部會精心挑選對自家遺傳術式了如指掌的導師,為孩子們提供一對一、極具針對性的嚴苛教學。
谷川月見同樣經曆着這樣特殊的成長路徑。在她的術式尚未覺醒之前,她也從未有機會體驗到同齡人那種無憂無慮的學習生活。根據谷川家古老的記載,上一次出現能夠掌控時間之力的繼承者已是千年前的事情了。這千年間的空白意味着在這段時間裡,沒有誰再擁有過這種罕見的能力,自然也就找不到可以教導此類特殊術式的老師。
因此,從小陪伴月見學習的老師們,并沒有傳授她如何運用強大咒力的知識,而是緻力于培養她成為一個符合傳統期待的女子。
因為父輩的野心,月見從小就被要求掌握一系列繁複的傳統禮儀:無論是節日慶典中的特定儀式動作,還是日常生活中微妙的行為規範;甚至于如何優雅地行走坐卧,都有一套嚴格的标準等待着她去遵循。此外,還有許多專屬于閨閣女性的知識,這些都是她被期望精通的内容。
想要突破現狀,嘗試擺脫這些外加于身上的束縛,渴望探索更廣闊的世界,追求那份真正屬于自己的自由———這些并不是她在進入東京咒術高專校後才萌生的想法。事實上打從一開始接觸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月見心裡就很是抵觸。她也試過逃離谷川家,但和小時候經常離家出走的五條悟不同,哪怕沒有人勸說或尋找,她自己也會很快返回家中。
至于為什麼……多半是因為孤獨吧。
隻有在那個充滿記憶的家裡,月見才能感知到母親的存在。
雖然母親早早病故,但她在這個她傾注一生的地方各處留下了屬于她的痕迹,尤其是在她的丈夫、月見的父親身上。
母親說起過,她知道父親有百般不是。但她依然非常愛他。
***
月見和五條悟走在學校裡的時候,她注意到身邊經過的幾乎都是牽着孩子的女性。五條悟在人群裡依舊是矚目的那個,但這一次僅僅是因為他男性的身份。
“好熱鬧啊,但為什麼……”
“今天是母親節。”五條悟注意到她的疑惑,引導月見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拉起橫幅的地方都在排隊領禮物。”
“哪裡有橫幅啊?”并沒有被什麼人頭擋住視線,但月見一眼望去的确什麼也沒看到。
“把月見舉起來就能看到了。”五條悟逗她說:“要不要試試看?”
“……我是被當成小孩子了嗎?”月見傷腦筋地笑了出來:“況且老師六眼能看到的地方,現在把我舉起來大概率也看不到。跟你待久了,這種事我還是清楚的啦。”
***
領到禮物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禮物是一個精心包裝的愛心形狀小盒子,拆開一看,裡面有一把精美的木梳和一面小巧的鏡子。因為家長會正好趕上了母親節,學校特意準備了這份以女性為對象的貼心禮物。
“老師,我有點後悔了。”月見輕聲說道。
“嗯?”
“穿錯衣服了。”
“怎麼會?”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的打扮,“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啊。”
為了這次難得能與五條悟一起參加活動的機會——即便隻是家長會,月見也特地早起,穿上了一襲顯氣質的藍色連衣裙。
聽到五條悟的贊美心裡自然很高興,但月見還是有些遺憾地說:“我應該再打扮成熟些。這樣站在津美紀旁邊,别的孩子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她的媽媽呢。”
說這話時,她的眼神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被五條悟敏銳地捕捉到了。
“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的生母,”月見的聲音低沉下來,“小時候不懂事,也沒給她好好慶祝過節日。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模樣已經變得很模糊了,怎麼也記不清楚。”
“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嗎?”五條悟問她。
“沒有。”她輕輕搖頭,“母親去世後不久,父親決定再娶,就把所有關于她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沒有立刻安慰她。他很早就知道月見亡母的事,也知道她是月見心裡無法輕易觸及的遺憾,也是她永遠難以愈合的傷口。
随後,五條悟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仿佛靈光一閃。他從月見手中的愛心盒子裡取出那面鏡子,又舉到她的面前。
鏡中的月見一臉不解地注視着自己的倒影。
“老師?”她疑惑地問道。
“眉眼、笑容,還有酒窩的位置,月見的五官上一定有許多與她相似的地方。”五條悟微笑着說,“再過很多年,等月見出落地更加成熟,一定會更像她吧。”
盡管月見無法清晰地回憶起母親的模樣,但五條悟的話語讓她意識到,好像的确有很長時間沒有仔細觀察過自己的面容了。
鏡中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她凝視着那些熟悉的輪廓——彎彎的眉毛、明亮的眼睛,以及笑時臉頰上浮現的淺淺酒窩。雖然記憶仍舊朦胧,但一種久違的親切感仿佛自遙遠的過去緩緩湧來,溫暖而熟悉。
在鏡子裡,她的雙眸深處似乎映出了母親看向父親時所流露出的那種溫柔情愫。那些兒時無法理解的情感,如今卻像是自然流淌般明了。
“或許是這樣。”放下鏡子,月見的臉上依然保持着明媚的笑容,眼波流轉。“謝謝你,五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