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閃爍,月亮格外的圓,胖嘟嘟的像大皮球。
程驿走出Mate酒吧,在台階上坐下來,看星星。
周圍很安靜,隻能聽見風聲。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故鄉的田野邊,也是這樣獨自一人看星星。
星河點綴了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睛裡泛起點點星光。
深夜,踏着月色回到出租屋。
身上的酒氣惹得他不舒服,洗了個澡,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清醒了不少,卻難掩失落和悲傷。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
他把浴室裡脫下來的襯衫整理好,看到上面的電話号碼眼前一亮。
口紅寫下的字迹因為浴室霧氣的彌漫,變得有點模糊不清。
程驿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拿起手機,摁下數字。
“7,8,1......2,3”每一個數字,程驿都仔細核對。指尖剛要點擊撥打的圖标,電話鈴聲響起。
程驿有些詫異,不明白大晚上打電話有什麼用意。
看電話号碼,應該是家裡打來的。
他接通電話,裡面的聲音雜亂,有哭的很大聲的,有吵架的甚至謾罵的。
“喂,小驿。”慧琳女士的聲音沙啞,像是哭過不久。
“怎麼了,媽?”
“你是自己一個人嗎?我,我有點事跟你說。”程驿聽出自己母親的嗓子不好,像得了重感冒。
“到底怎麼了,快說。”程驿着急了,他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
“你......你外婆......她...她生病......然後......”電話裡聲音雜亂,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支支吾吾斷斷續續的。
程驿眉心一條,心裡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我現在就回去。”程驿胡亂的穿上衣服,沒管電話挂沒挂斷,放在桌子上。
“小驿,你不用回來了。”慧琳女士的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在電話裡格外明顯。
程驿匆忙間拿起電話,着急詢問:“為什麼?”
“因為——你外婆她已經——”剩下的話,全都哽在嗓子裡,說不出來。
程驿一點也不想聽她說接下來的話,一點也不想。
他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家,有外婆的地方才是家,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到達E國機場的時候是淩晨三點半,程驿凝視面前的大屏,找不到回國的航班。他無比鎮定的一個一個察看,找到的第一個是在早上五點。
程驿買完後,随便找個地方坐下來。淩晨的機場空曠,沒幾個人。
喇叭每播報一次,程驿就機械性地看一眼滾動的大屏幕。
他迫使自己集中精神,防止錯過航班。
大腦是空白的,精神有一瞬間的錯亂,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終于播報了飛往自己國家的航班,起身檢票進站。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程驿腰杆挺得筆直,一動不動像個雕塑。眼睛空洞無神且昏暗。
現在的時間仿佛每分每秒都迫在眉睫,仿佛每一秒鐘又希望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到了京北,還需要轉機到達溫城。此時已經天光大亮。
程驿撥通電話:“哪家醫院。”
“中心醫院。”
“好。”
“小驿,你是回國了嗎?需要我派人接你嗎?”
“不用了。”
程驿到達溫城,已是晚上七八點。
好像自己在做夢一樣,這個城市令他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打車去了中心醫院,進入急診室,聽到了許多人的吵鬧聲。
平時看得見看不見的親戚都來了。
有的平常看不到人影現在哭的比誰都大聲,有的連樣子都懶得裝坐在那兒玩手機。
這裡面,又有幾個人真的在為外婆而難過呢。
冷冰冰的屍體被蓋上白布,推出來。
有個女人見了,雙手掩面,簡直要到哭死的地步,哭喊聲比誰都大。
程驿知道,那是外婆的大女兒,好久沒見過了。
當推車略過程驿,他面無表情,沒什麼反應。他不相信,也不該相信。
手卻扣住了推車的欄杆,醫生觸眉看他。
目視前方,默默把手收回。
外婆就這樣被推走了。
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慧琳女士注意到了程驿,将他拉到身邊坐下。
“小驿,我——你别難過。”言語很難表達自己内心真正想說的話,最後以‘你别難過’倉促結束。
“我不想聽你說話。”
慧琳女士想再多說些什麼,卻無從開口,隻能默默流淚。
急診室門口的哭鬧聲越來越大,護士走上前勸阻,那個女人撕心裂肺地說護士不懂人情世故沒有人情味兒。
“我媽是不是因為你們這個喪良心的醫院,所以才搶救無效的......”說着,這個女人還想去抓護士的脖子,她做的黑色美甲,想要遏制住小護士的脖頸。
這個小護士是過來實習的,被女人這麼一鬧,吓得連連後退,眼淚不争氣地流下來。
外婆最大的兒子也在,及時攔住女人。
另外一個男人不願意,看樣子是女人的老公,恨不得要和程驿的舅舅打起來。
這群親戚,有撒潑的有鬼哭狼嚎的,有流淚的有看戲的。
捂住耳朵,依然躲不過這喧鬧的不像話的世界。
所有的聲音加起來,吵得程驿難以忍受。
他大步走出醫院,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沉穩又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