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拿了鑰匙跟着顧傾城往地下車庫走去，感到這兩天以來發生的一切并不真實。他以為重逢比他想象中更加緊張、激動，而其實并沒有。

兩個人走得不快，都像有心事。他盯着電梯屏幕上的數字，紅字躍動，叮一聲，負一樓到了。

車子啟動，顧傾城重新戴上墨鏡，她先撥通了一個電話，“喂，孟主編啊？”江潮分明感到她轉換了說話的聲調，顯得異常熱絡而懇切，“這個事兒您得幫幫我。”

等紅燈時，他偶爾在後視鏡裡瞥見她塗得鮮紅的嘴唇。一張一合，暗夜裡的紅玫瑰似的，紅得嬌豔欲滴。他感到面前這人既熟悉又陌生。

江潮腦海中出現多年前那個冬天裡的顧傾城，白色羽絨服的少女，那時她素面朝天，無所畏懼。

“老金知道了，正在辦公室裡頭撒氣呢。”她語帶嬌嗔，分明在示弱，“我說那怎麼辦，這事兒除了孟主編，還有誰有能耐把稿子按下去？狗仔都放出話了，十幾萬人點贊等着明天看結果呢。”

“我曉得，那小子不懂規矩，太下作了點兒。我這裡自然還有别的好東西，包您明天還是頭版頭條上熱搜。”

“您的損失當然由我們公司來承擔，這個自然……三倍的價格，我說了算。”

“嗯，又麻煩您了。改天請王社長一塊兒吃頓便飯。”

“好，再見。”

手機的光亮一閃即逝。他聽見顧傾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終于報出個地址來：

“去南田雅園，8幢甲單元。”而她的聲音重又恢複成平常那一種冷淡、平靜的口吻，跟剛才簡直是判若兩人。

江潮在腦海中檢索着方才對話中的關鍵詞，若說到知名的狗仔，他曉得幾個。爆料大新聞之前，總會預熱，先吊足人的胃口來。隻是最終那新聞是否真的被爆出來，也還不能确定。

他知道這背後是資本的博弈。那幽深的、不可測的深淵，正凝視着他。

車子穩穩停在小區裡，黑夜成為保護色，傾城拉開車門，吩咐他，

“一會進門後，你守着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屋子裡的人，也一個不能出去。”

“我看過你的履曆，散打和跆拳道都會一點對嗎？”而且還當過兵。

“嗯，”他這時候有點兒緊張起來，“要動手？”

“暫時還不用你”，她從包裡掏出鏡子補補妝，尤其将那口紅顔色塗得更深了些，“以防萬一。真打起來，注意方式方法——違法亂紀的事，我們不能幹。”

不知怎的，江潮感到熱血回流，一種熟悉的感覺，是久旱逢甘霖的舒坦。那一個他心底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顧傾城今天穿黑色緊身連衣裙，露出兩條白瘦無骨的小腿，尖細的高跟鞋，鞋尖鑲鑽，閃閃發光。濃密烏黑的長發黑綢似的披在身後，襯着一張巴掌臉益發冷豔。她在密碼鎖上用紅色指甲輕點幾個數字，門旋即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