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夢裡鼻尖全是茉莉的香味。
那其實不是陸沂川愛用的味道,他慣用的是一些帶苦帶澀的香水。茉莉是他喜歡的。
他小時候陸沂川送了他一盆茉莉花,結果他養花的技術不怎麼行,養了兩年不僅沒開花,葉子反而越來越蔫。他怕那盆茉莉花在他手裡暗恨而終,隻能抱着盆去找陸沂川。
那時候陸沂川高一,身形開始抽條,長得又高又瘦,本來就寬大的居家服穿在他身上将他襯托得更加清瘦。
姜珩那時候不過是個上初中的小蘿蔔頭,天天被陸沂川換着方法投喂,隻顧着橫向發展,吃得圓乎乎的,捧着花盆進來的時候像個笨拙的企鵝。
陸沂川将他懷裡的花盆拿了下去,手放在他腰上,很輕易地就将他抱到了懷裡。
一大一小的身軀很自然地窩在一起,沒誰會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奇怪。這麼多年來,他們都是這樣抱的。
姜珩往後靠了靠,隻覺得他沒什麼肉的胸膛靠着硌得慌,于是他又換了個姿勢,指着那盆花跟陸沂川抱怨。
“你看你給的花,根本就不會開花,還騙我說是什麼茉莉。”
午後的陽光很充足,少年笑起來的聲音慵懶又好聽,“花都要被你養死了,還怪它不會開花?”
姜珩撇嘴,“它太嬌氣了,我天天澆水,它還是變成了這個樣子,我有什麼辦法?”
陸沂川環着他的腰,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指尖摸了摸茉莉蔫下去的葉片。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直往他的耳朵裡鑽。
“你的嬌氣是指十天半個月不澆水,一澆就澆一盆嗎?”
姜珩:“……”
陸沂川接着道:“現在眼看着要養不活了,抱過來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是吧?”
姜珩闆着臉往他小腿上踢了下,“那能怪我嗎?如果你不送我這盆花,我就不用養了。”
少年伸手扣住他的小腿,懲罰似的捏了捏,“姜小珩,我發現你倒打一靶很有一手。是誰在花鳥市場見了這盆花就走不道的?拽着我非要買,還說是提前預支的生日禮物。現在聽來,好像是我求着送你一樣。”
姜珩鼓了鼓腮幫子,“陸沂川,你很煩哎。”
身後的胸膛傳來細微的震動,然後是由低到高的笑聲,笑得姜珩忍不住伸出手往後捅了捅。
陸沂川抓住他的手,修長的指尖攥住他軟乎乎的手掌心,語氣無奈又縱容,“我看這盆瀕危的茉莉還能再搶救一下,勞駕絨絨給它搬了個家,你幾個月後再來看看,看它能不能開花?”
姜珩聽出了他話裡話外的調侃,再次鼓起腮幫子,“陸沂川,你真的很煩!”
“那我應該道歉嗎?”
“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姜珩的腰被環着,整個人在陸沂川腿上轉了圈,兩人頓時變成面對面。他的身後抵着桌子,跟前是少年放大的臉,陽光從窗戶投射,照進他漆黑的眼眸,裡面帶着笑意。
“那什麼樣的态度才算誠懇?跪下來求絨絨大人原諒?還是說,先把絨絨大人伺候得舒服了?做點好吃的怎麼樣?”
姜珩歪着頭想了想。
“那我要糖醋小排。”
晚餐就這樣定下。姜珩閑得沒事,躺在陸沂川的懷裡看他寫作業,看了一會他歪過頭在少年的脖間聞了聞。
“你身上什麼味道?”
陸沂川停下筆,将他毛茸茸的腦袋推出去,“早上跟着我爸參加了一個活動,這個應該是香水的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沒聞過。”
少年怕他無聊,拆了塊餅幹塞了嘴裡,回答得漫不經心,“苦橙。”
陸沂川用得順手的東西很少換,後來這個味道就一直染在他的衣襟上,伴随着姜珩過了好幾年。
沒想到幾年不見,最先湧入鼻腔的卻是甜膩的茉莉香。
……
姜珩醒的時候人還有些懵,茉莉的香氣散去,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飄散在鼻尖。
頭頂是明晃晃的白熾燈,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他扭頭,看見了站在光裡的陸沂川。
男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色沖鋒衣,膚色冷白,垂眼拿着筆簽字。他把手裡的單子遞給前面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沒什麼感情的說了聲“麻煩你了”。
醫生接過單子,扭頭看了眼姜珩,猶豫着說道:“它的情況有些不太好,我們也不能确保能治好它……”
“沒關系的。”陸沂川溫聲道:“盡你們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可是這費用……”
“費用的事不用擔心,需要錢就聯系我。”
見此醫生便不再說什麼,他收下單子,跟陸沂川保證,“我們醫院是整個A市最好的寵物醫院,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救治它的。”
面對他的保證,陸沂川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将沖鋒衣的拉鍊拉到最上面,擋住半截下巴,打算回去。
在轉身的瞬間,他腳步一頓,扭頭朝旁邊的籠子看去,對上了姜珩的眼神。
同樣圓溜溜的眼睛,連來他的夢裡都成了奢求,沒想到卻在一隻貓身上看見了。
要說像,貓和人的眼睛怎麼可能會像?可每當和那雙眼睛對視上的時候,陸沂川總是有種恍惚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