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日月黑風高、陰風怒吼,那垃圾山裡蒼蠅成群。”
“隻見我當時我啪一下就是一個左正蹬,再啪地一下就是一個右鞭腿,那喪彪被我打得節節潰敗,最後落荒而逃,于是我便從貓口裡奪得了這跟火腿腸!”
逼仄的小巷,最裡面的角落草草鋪了幾張灰撲撲的紙殼,頂上的屋檐勉強遮住淅瀝的雨水。
姜珩圍着紙殼外圍轉了一圈,把還剩一半的火腿腸往裡推了推,“這可是我辛辛苦苦奪得的戰利品,剩下的一半都給你了。”
小貓仰着頭格外的大方。
說完他又把咬了一路的餅幹拖出來,“這個餅幹也是我找到的,幹淨沒有過期的,就是味道有些奇怪。”
角落裡,一隻消瘦的橘貓躺在紙殼上,它略帶渾濁的目光盯着姜珩,見他身上沒什麼傷口後,才低頭咬了口火腿腸。
這個年紀的小貓正是愛鬧騰的年紀,以往哪怕年老的橘貓不說話,他自己一隻貓也能自言自語好久。
但今日不知道怎麼回事,姜珩說了一會聲音漸漸就弱了下去。
橘貓朝他看去,隻見髒兮兮的小貓卧在它旁邊,神色看上去蔫蔫的。
橘貓停下進食的動作,問他,“你怎麼了?”
姜珩盯着屋檐落下的雨滴,甩了甩尾巴,看見被燒凸的半截尾巴毛時,又嫌棄地将尾巴塞到了屁股下。
“沒什麼……”
他把頭擱在地闆上,耳朵随着歎氣的動作緩緩塌下。
“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姜珩大戰喪彪,火腿腸是一個好心的男人丢給我的,餅幹是我在垃圾堆裡刨到的。”
“大黃,我好沒用啊,你為了救我斷了腿,我卻連你都照顧不好。”
橘貓沒說話,側過頭舔了舔小貓的毛。但不知道小貓這身髒污是怎麼搞的,它舔了好久,非但沒舔幹淨,反而越舔越黑。
橘貓有些沉默。
姜珩:嘿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退。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還沒這麼髒,那群熊孩子用打火機燒他尾巴,僥幸被橘貓救了。
後來他就被那群熊孩子記恨上了。
不過他學聰明了,看見那群熊孩子就跑。他貓小,随便往個洞裡一鑽,誰也找不到。
但那群可惡的熊孩子也學聰明了,開始用食物來誘惑他。
姜珩沒那麼傻,他也知道有詐,但他那段時間實在是找不到吃的。
明明知道有詐,可他還是忍不住冒險一搏。
僥幸的是,他從熊孩子的圍堵裡逃脫了,但被潑了一身不知道是什麼混合而成的髒水,怎麼洗都洗不掉。
一舉成為城中村最髒小貓。
剛剛的情緒低落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姜珩翻身爬起來,擡腳往不遠處的水坑裡踩了踩,試圖把黑漆漆的爪子洗幹淨。
可惜沒什麼用。
雨聲漸小,黑夜漫延,巷子裡漆黑一片,隻有遠處的居民樓偶爾漏出一點燈光。
橘貓吃完了火腿腸,又吃了塊餅幹,去水坑邊補充完水分後又接着躺回原來的地方。
它需要很多的時間靜養,來等它的傷變好。
剛斷奶的小貓又恢複了活潑,在它身邊扒拉着石子玩。
邊玩邊給橘貓畫餅。
“等我找到我的親人了,我就把你帶到别墅裡住,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凍幹和罐頭,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睡多大的貓窩就睡多大的貓窩。”
自從被救了後,小貓每天都在說這些,橘貓已經習慣了。
它在黑衣裡甩了甩尾巴,問姜珩,“你的親人是誰?你的母親?它不是流浪貓?”
姜珩扒拉石子的動作一頓,聲音聽着還算歡快。
“不是,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一隻貓……”
小貓豎起耳朵,眼睛在黑夜裡瞪得圓溜溜。
“我是一個人!”
橘貓甩尾巴的動作停了下來,低頭舔了舔受傷的腿,對他這套說辭見怪不怪。
“我真的是一個人,我當時坐在車上好好的,結果對面來了輛大貨車,啪唧一下,我就被壓成肉餅了。”
“我以為自己死得透透的,結果一睜眼就成了一隻貓。”
橘貓舔完腿後把沒吃完的餅幹往姜珩那邊推了推。
春寒料峭,夜越深,溫度就越低。
姜珩縮在橘貓身邊取暖,張嘴咬住餅幹。
一口下去,芥末味直沖天靈蓋,他被辣得眼淚汪汪,可還是舍不得吐掉。
這可是幹淨的哎!
不是爛掉的蘋果,不是爬滿蒼蠅的肉,也不是過期的面包……
男子漢大丈夫,區區芥末而已。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給橘貓絮絮叨叨說起之前的事。
反正他現在是一隻貓,聆聽的對象也是一隻貓,沒誰會去考究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哥哥。爸爸媽媽對我都很好,我之前住的房間比這個巷子都要寬、都要大,還有大大的玻璃窗,打掃得可幹淨了。”
“家裡的阿姨做飯也很好吃,她會做東坡肉、賽螃蟹、八寶豬、糖醋排骨、油悶大蝦、麻婆豆腐、紅燒茄子、紅繞肉……”
姜珩開始報菜名,越說嘴裡的餅幹就越難吃。
嗚嗚……他讨厭芥末味!
橘貓安慰地舔了他一下。
“那是不是你找到他們就可以回去了?”
姜珩咀嚼的動作頓住。
橘貓又道:“回去你就能吃上這些東西了。”
姜珩咽下餅幹,伸出爪子撓了撓盒子,發出呲啦的聲音。
“回不去了。”
小貓的聲音低低的,“我回不去了。”
橘貓有些不理解,“為什麼會回不去,是找不到路嗎?”
姜珩組織語言,讓橘貓能聽懂。
“他們之所以對我那麼好,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孩子。但我現在是隻貓,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我了。”
橘貓不是很懂。
“是不是變成兩腳獸就可以了?”
姜珩刨了刨地,圓溜溜的眼睛垂下,沒了往日的神采。
“不可以,因為……”
他緩了幾秒,才接着往下說,“因為我哪怕變成人也不是他們的孩子了。”
他是小偷,偷了另一個人快樂的十八年。
橘貓也不是很懂,但它察覺到小貓的情緒不高,于是又開始給他舔毛。
沒什麼難過是舔毛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沒舔順。
它這次舔的力道有些大,姜珩被它舔得艱難的抻着脖子,差點給推出紙殼。
他躲開橘貓沉重的愛,安慰它,“不過沒關系,沒了爸爸媽媽和哥哥,我還有一個好朋友。”
說起好朋友,他的爪子在地闆上踩了踩,尾巴不自覺地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