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以為自己可以扮演好那個幻影,但她錯了,她不該這麼做——真正的她更加卑劣,更加不堪,為了讨好他人會随意殺死不那麼重要的人,為了找到一個栖身之所什麼都可以做,是個毫無底線的怪胎,配不上這樣真摯的感情。
“你喜歡的是我的謊言。”早幸喃喃自語,“我隻是在讨好你們,卻讓你們生出了這樣的誤會。”
當她想到離開王宮時第一反應是要找到下一個依靠,梅提歐和霍茲不會帶她走,她就攀上了希爾伯,何等不堪。
而會想要離開王宮也隻是因為她對老師來說已經沒用了。其實隻要有人需要她,她就會待在那個人的身邊,比如現在的王妃,給了她一個職務,她就心甘情願地留在了沒有老師的地方。
若說她有什麼責任感,其實也沒有,隻是被強調這件事隻有她能做時……早幸就覺得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如果找不到,她可能又想回到冰冷的水底,那裡似乎通往一個永不孤獨的地方。
希爾伯臉色更加陰沉了,沒固定好的長發貼着他的側臉晃動:“你不該這樣的……你把我的擔心、我的感情全都貶得不值一提。”
他拉扯着早幸讓她站起來,好叫兩人的視線隔得不那麼遠。三年過去,他似乎又回到了前往魔境前的那個夜晚,那時他給好心的霍茲提供了少女的去向,其實救與不救對那時的他來說都無所謂,隻是不想讓同伴們留下遺憾罷了。但現在處境完全改變,他好像又一次看着早幸往水中走去,而他無能為力,他的魔法對她是無效的,呼喚也如過耳風聲。
當他述說愛意時他以為自己對着山谷,所以能收到那些令人滿心歡喜的回響。但其實不是,早幸是大海,即使他沉默,濤聲也依舊,因為海浪不光奔着他而來,誰走到灘上,誰就能被水花漫過。
“你從未對我有過區别于他人的感情嗎?”希爾伯語氣平靜,疑問句也變得如陳述。
“這個他人是誰呢?如果說是霍茲、克爾澤或者梅提歐……我想沒有。”
她被他們救過,所以為了他們願意粉身碎骨。但在這之上她還有什麼嗎?空無一物。
啊,還是有一樣的,希爾伯想要的話。
早幸反手握住希爾伯抓着她的手腕,帶着他的手觸及自己胸前,底下是一顆跳動的心髒:“不過我欠你的……可能格外多,想要我怎樣還呢?身體、心髒……除了我自己,都可以是你的。”
這很矛盾,她的存在和她的軀殼總是被她分開對待,後者是不值錢的,前者也談不上有什麼價值。
希爾伯覺得掌中的柔軟滾燙如将熄的炭火,他猛甩開手,倒退了一步,臉若月色一樣慘白:“我不要。這樣搞得是我在強求一樣……我不要。”
若不是她自願獻上的會有什麼意義,他也從未想要過回報。
為什麼要把他的好意看作是交易的一環?他喜歡上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希爾伯看着黑發的女子,覺得很陌生。
“我不會喜歡你了,也不要你償還我什麼,”漆黑的魔杖出現在他手中,希爾伯任憑傳送魔法的光把他吞沒,視線裡的異鄉人變得模糊不清,唯一能知道的是,她的表情還是那樣平靜,“再見了。所有的諾言都一筆勾銷,因為我是對着你口中的‘謊言’許下的,那又如何找你兌現?”
身着華服的法師消失在了她面前。
早幸緩緩坐回了看台的座位上,擺弄着手裡的花冠,心中輕松得如空了一塊。
另一隻手從她的身側探出,把花冠挑起,戴到了她頭上。
格魯克無聲無息地坐到了她身旁:“愛情啊,沉重如枷鎖。”
“‘若要做展翅飛翔的小鳥,就不可愛上那無處栖息的海原’,”早幸接了下一句,這是格魯克新曲的歌詞,“你來幹什麼?”
“那個人的提議十分正确。但為了不辜負他,你絕不會接受,”格魯克捋了捋自己額前紅色的劉海,“可如果不包含真情,你大可以盡情利用。我來給你送晚宴的禮服,快換上吧,今晚有不少好吃的。”
把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在早幸膝上,他再次輕盈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