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教會的力量來源于那位神明,隻有信奉着祂的指引,遵循祂的規則,我們才配分享祂的權柄,”主教雙手交握,閉上了眼睛,仿佛神明正對他耳語,“法師是沖動與進取,而教會和國家卻是維系和安定。在索恩塔建造前法師們也嘗試過建國,但最後,他們發現,合适的人才能做合适的事。”
主教再次睜開眼,話題卻轉向另一個方向:“我也聽聞了小姐最初的遭遇,那個背叛了神的神甫……他已經受到了命運的審判。但我希望您知道,教會是為了維護秩序而存在的,歲月會讓結構受到腐蝕,但完好的部分總會試圖去矯正。”
“如果您再次遇到不公之事,請盡管向我,或者向翠尼爾神官求助,”主教微微俯身,但他這樣的大禮早幸隻覺得無福消受,趕緊側身避開,“現在我會帶殿下去做檢查,煩請您在此稍候片刻。翠尼爾神官,請招待好這位小姐。”
說完,主教帶着梅提歐離開,留下了還陷在各自思緒裡的兩人。
停滞的空氣中,還是克爾澤的聲音先将它振動:“太……好了呢,早幸小姐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了。”
完全不好。早幸勉強笑笑:“是啊。”
這份勉強立刻被仔細觀察着她的克爾澤發現了:“您對此不感到高興嗎?”
“我……”早幸很想保持平靜,但有些困難,“我不想……”
以己度人,克爾澤感到難以理解:“您那邊的親人和朋友……雖然我也很舍不得小姐,您是在這裡……有了放不下的人嗎?”
“沒有人等我回去。”早幸還是說了出來。
沒有人。
她在這裡好不容易得到了渴求已久的朋友、家人……甚至是會喜歡她的人。
這卻随時會成為一場大夢。
有些事情突然打通了,克爾澤串聯着早幸至今的行為,想起了來教堂布施的人們。
富人揮揮手就會拿出他們财産中的毫毛,雖然那已是相當龐大的數字,于他們卻無關痛癢。
更令人記憶猶新的是那些衣衫也不甚完整的人們,他們或許連下一餐面包也支付不起,卻會奉上手中所有的銅币。
主教告訴他,那是因為這些人對自己的人生失望透頂,反而想要從奉獻中找到自己的意義,從神的目光中尋求救贖。
早幸的生活方式與他們很像。這個一直試圖溫柔待人的女孩,大概是在無人關心的荒漠裡呆了太久,于是遇到好心的旅人時總是饑渴地把自己全部獻上,以期他人也能如此對待她。
這是功利的想法和行為嗎?克爾澤無法評判,他隻知道心中湧上的……是憐憫。
白衣神官站了起來,兩步走到早幸面前,單膝跪下。
“請原諒我收回此前的許諾,我無法再站在您的身邊,我已決心要将此身奉獻給神明。”
說到此克爾澤自嘲地笑笑,目光偏移:“而且您也不需要我的獻身。”
早幸還沒平複好情緒,對他突發的行為隻能給出呆愣的回應。
“但請讓我成為您的力量,”暖白的陽光讓金子似的發絲更加璀璨,少年神官揚起的的面孔猶如打磨細膩的大理石雕像,琥珀色的眼眸中僅有真摯與堅定,“您的使命,您的願望……我都會幫助您達成,盡我所能。”
這可真是……比騎士更像騎士的宣誓。早幸耳根都有些發燙,慌忙撿起自己丢失的唇舌:“那你知道我現在想要的是什麼嗎?”
克爾澤僵住了:“……不想離開?”
“克爾澤騎士,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聽從我的命令,”早幸咳嗽了一聲,壓住自己的心跳,“第一,從今以後不許對我用敬語,特别是要舍棄敬稱。”
她說過好多次了,但守節的少年神官根本不聽。
克爾澤也能感受到臉上溫度的攀升:“我不是騎士……算了,就把我當作你的騎士吧。好的,遵命。”
“第二,”早幸雙手捧起克爾澤還放在膝上的手,抵在額頭上,“也讓我成為你的力量,無論何時。”
細碎的黑色發絲從指尖穿過,接觸到的皮膚傳來了陌生的溫度,克爾澤更加僵硬了,心底不斷祈禱着早幸現在不要擡頭看他。
他的臉大概比落日更紅。
“請說‘我允許’。”
早幸還閉着眼維持着動作,嘴上卻出聲提醒。
“我允許,早幸……”克爾澤下意識重複了對方的話語,等說到後半又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個承諾,吞下了其後的稱呼,“早幸。”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離開,但在分别之前請讓我們……好好相處,可以嗎?”
早幸也不敢擡頭,她能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想要沖出眼眶,但她不想哭。
懷夏的豐收祭時梅提歐說的話浮上心間,隻要有了這裡的回憶,她就總不會忘記快樂是什麼。
無論在何處。
不要。雖然不能在一起,但他并不想終有一日會永遠的分别。
即使隔得很遠,即使她身邊會有别的人陪伴……但還能看到她就很好,還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克爾澤看着面前黑色的發旋思索時,早幸錯身去翻帶來的包裹:“對了,之前說好給你的香水,前不久做好了。”
這次沒有格魯克插手,她去愛比推薦的商店裡買了個正兒八經的木匣子作為包裝,看起來好了很多,匣子外隻捆了根絲帶,一支白鴿尾羽插在其上。
克爾澤被早幸拉起來坐到了沙發上,拿着匣子還在愣神:“……謝謝,我可以現在就拆開嗎?”
“請。”
精巧的水晶瓶盛放着金色的香水,底下照例墊着配方表,不過因為最近太忙,早幸隻能手寫了一份,但用來寫配方表的棉布上有她此前作為練習繡的艾因戈花。
液體無法遏制的揮發讓匣子在打開時就有撲面而來的香氣,雛菊、松脂、薰衣草……克爾澤迷失在這片永恒的花海裡,還有很多成分他分辨不出,但他隻是感到疑惑,這是早幸對他的印象嗎?
這更像是她留在他心底的影子。
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這份香氣就會成為所有回憶的墓碑。
早幸忐忑地等着克爾澤的反應,白衣神官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笑容在黯淡下來的光線下有些虛幻。
“我很喜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