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沖出了祝福保護的村落範圍,沿着沒有道路的山脊繼續往上,那一縷微光在雨幕中一閃一閃,仿佛随時會熄滅。梅提歐發現克爾澤不對勁後趕緊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背,克爾澤此時也不作他想讓梅提歐背起了他,他在他的背上繼續握着權杖釋放着修複術,石碑處聖人的祝福給予的力量也耗盡了,他現在全靠意志力支撐着這個法術。
希爾伯在後面複雜地看着,這個法術固然也能用于活人,但對修複屍體也有效。
他們已經這麼費心了,希望那個人可别浪費了。
一直在前面狂奔的血滴突然頓了頓,兀地轉向沖進了一個石洞裡。
早幸抱着背包蜷縮在石縫間,意識模模糊糊,她之前嘗試摩擦生火,但是不知是空氣太潮濕了還是她的手法不對,火沒法生起來。背包是防水的,維克多在匆忙間還往裡塞了剛晾好的衣服,還有他房裡的草藥膏,多虧這個她現在得以換下濕漉漉血糊糊的長裙并塗抹了大腿和手上的傷口,創傷處的血已經結疤了,身體雖然很冷但也還沒發燒,暫時。
為什麼還要活着呢。一夜沒睡,她現在朦胧地想着,沖出來時隻想着逃,逃得越遠越好,路上被野獸吃了也罷,摔下山崖死了也罷,一切都結束了,她殺了人,終于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但實際上雙足帶着她找到了這個不太可靠的藏身之處。遠處獸群的嚎叫讓她害怕,山頂石塊在水流沖刷下砸到地上的巨響讓她害怕,閃電劈裂樹幹的聲音也讓她害怕。真奇怪啊,死都不怕了,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害怕的東西?
她聽到有腳步聲踏着水與泥土趴嗒趴嗒地沖來,是來抓她的嗎?她瑟縮起身子。又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人影終于出現在了山洞前,逆着光,那是個有着兩個頭的怪物。然後又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緊随其後出現。一群怪物。她害怕地趕緊爬到了旁邊把菜刀拾了起來對着怪物,此前這把殺死了神甫的刀也是她害怕的對象。
兩個頭的怪物看到了她,蹲下,剝離成了兩個影子,其中一個沖過來,她手一抖,丢掉了刀,這是個人,這個人抱住了她。
“早幸小姐!你沒事……太好了……”
溫暖得到了滾燙的地步,燙得她身體的水分從眼眶蒸騰又凝結而出。是克爾澤。
“我……我殺了人……”她大哭着抱住了克爾澤,“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殺了人,卻想活下去了……”
是啊,所有的害怕都是因為有了生的意志。
“您殺的隻是一個惡人,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您值得活得很好。”克爾澤隻是摸着她的頭安撫着她。
梅提歐也松了口氣地走過來,但看到早幸扔到一旁的刀又皺起了眉,這應該就是那把兇器了。
霍茲在後面放下維克多,維克多跌跌撞撞撲過來,克爾澤挪開位置,好讓早幸能接住這個惶恐不安了一整天又要故作鎮定的小孩,兩人抱在一起又是哭泣又是互相道歉,克爾澤握着早幸的左手,覺得神明一定保護了他們所有人。
太好了,他輕率的決定并沒有造成最凄慘的結果。對方脈搏的跳動随着溫度穩穩地傳來,這個人還活着。
克爾澤覺得腦子暈乎乎的,因為沒有那麼靈巧而落在後面的希爾伯此刻總算趕到,見到這個樣子的克爾澤趕緊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快解除法術。”
克爾澤恍惚地放下了權杖,那滴無法回到原主身體中而一直在早幸周圍焦慮躁動的血珠“啵”的一聲,碎裂開來,回到了塵土之中。
梅提歐見人聚齊了,覺得也是時候整理一下這個混亂的場面了,有太多需要讨論的事了。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