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一下心理醫生,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陳歲安一愣,沒想到妹妹會是來跟他商量這個的,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半晌,他才有些不确定地開口:“你最近情況是不是很不好?看醫生可以,但是你得先和我說說情況讓我心裡有個底。”
陳靜歡撓撓臉頰又撓撓頭發,樣子看上去有些局促,剛還那麼淡定說話的人現在反而支支吾吾的。
“怎麼說呢,要真說嚴重到哪裡去我覺得也算不上。就是最近确實是有些無力了,之前上課就算是聽不懂也能勉強聽一些,這陣子是一點狀态都沒有。每次上課都在忍,甚至想沖出去跳樓。晚上也是,明明跟以前一個點睡覺半夜老是醒過來,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反反複複的我真受不了。”
“還有就是……”妹妹停了停,輕歎口氣,掀開自己的袖子,“還有就是我自.殘的情況好像比以前還要嚴重點。”
原本該是細皮嫩肉的胳膊上基本看不見一塊兒沒有劃痕的地方,全是疊加之後再疊加的可怖傷口。
有些地方已經結痂變成了一條條暗紅色的黑龍,也有些地方像是剛刻上去不久才會有留有的痕迹,簡直可以用驚心觸目來形容。
陳歲安臉色有些慘白,他想象不出妹妹是在什麼情況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敢去想。
“雖然我嘗試過控制自己,但好像沒什麼用。”妹妹放下袖子,”所以才想着去看醫生咨詢一下,不然我這一天天的跟個瘋子一樣有什麼好活的。”
“老爸老媽……他們知道這個事嗎?”陳歲安感覺自己說這話時聲音都有些抖。
“知道吧,我小學的時候就這樣了不是嗎?”妹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總之你先别跟他們說吧,不然到時候家裡面又要鬧,太難看了。”
“……”不好的回憶随着妹妹的提醒如潮水般翻湧上來,陳歲安咬咬牙在心裡頭不住罵了句,“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再睡一會兒吧。”
又想起什麼似的下床在抽屜裡翻找起來,丢給她一支藥膏,“拿回去擦吧,雖然不知道那些疤還能不能淡下去,多少試試。”
“好。”
本來就不怎麼睡得着,現下這麼一出陳歲安更是睡不着覺。
要不說時間能沖淡一切,短短兩、三年的功夫他居然都快忘了初中時候發生的事情。
當時他正窩在房間寫着第二天早上要交的作業,隔壁突然爆發出一陣吵鬧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以為又是因為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直到他出門接水看到老爸老媽拉着妹妹坐在客廳,仔細一聽才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時小升初的壓力遠沒有現在這麼大,妹妹的壓力主要還是源于家庭方面。
那時候剛開店不久,爸媽都忙着做生意,沒辦法空出時間照顧他們,于是就接了奶奶過來幫忙。
有人能幫忙帶孩子當然是好,關鍵是奶奶這個人深受老思想的浸染,特别的重男輕女。
陳歲安記得清楚,那陣子家裡面沒少過争執的聲音,要不就是奶奶和妹妹吵,要不就是父母單方面教訓妹妹不懂得尊重老人家。
後來時間一長,妹妹對奶奶的冷嘲熱諷再也沒有了多的反應。
陳歲安原以為是她左耳進右耳出,習慣了無所謂了,卻從沒想過她其實是将這份委屈吞了下去,發洩在了自己身上。
那天事情敗露,兩位家長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着妹妹說着自.殘有多不好,會被人家說有病被别人看到會有多丢臉這件事,卻從頭到尾沒關心過妹妹的精神狀态。
陳歲安心裡看着難受,他嘗試跟家人溝通讓他們帶妹妹去看看醫生,到最後得到的回應也不過冷冷的一句“那誰有時間帶她去看”。
這件事在父母那裡不了了之。
可他卻怎麼也忘不了當時妹妹坐在客廳面對着爸媽時的神情。
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絕望。
愧疚的種子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陳歲安無比後悔在奶奶說出那些傷害性的話時自己那麼的無動于衷。
在那之後他幹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地去對妹妹好一些,好像這樣做自己的心裡就會好受些。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跟妹妹的關系才逐漸和諧起來。
本來以為妹妹很長一陣子沒什麼太大的動靜是已經調理好了,沒想到現在又複發了。
腦袋裡面跟漿糊一樣亂七八糟,去醫院之類的事情跟家長說的話指不定又會說出些什麼加重心理負擔,倒不如他自己帶妹妹去看。
上小程序預約了醫生後,他又繼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發呆。
腦子跟那潔白無瑕的牆壁一樣,又好像不太一樣。
有無數根細長的線纏繞在一起,沒有規矩,解不開也剪不斷。
桌上的鬧鐘滴答滴答的走着,他人生第一次覺得在家的時間過得也能如此漫長。
學校怎麼還不放學?
他靜默地等着,等着那個今早承諾他要安慰他的人能盡早給自己回信。
十幾分鐘後,獨自一人的房間被平緩的呼吸聲填滿,陳歲安抱着充滿電的手機沉入夢鄉。
等再次醒來時,屋内已經被橙黃色的夕陽所包裹,溫暖而治愈的光線讓他不禁恍惚自己是否進入了一個幻境。
沈玉堂已經回複了他的信息,沒有多餘的廢話,隻有簡短的一句:
“睡醒了嗎?睡醒的話就給我打電話吧。”
于是他沒有猶豫,撥通了号碼等待着那頭接起。
鈴聲響了兩三聲後卡了一下,随後便是悅耳的男聲,如同此時窗外刮過的暖風一樣,吹到他耳邊:
“喂,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