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進嘴之前,他還打趣地問了句:“你是不是收選手賄賂了?買這麼貴的飯盒。”
話音落下,他自己先意識到不對勁,葡萄在嘴邊僵住了。
西德尼已經從特裡娜口中,了解到大部分劉夢和那個地外生物的事情。
他對上劉夢似笑非笑的目光,自然能猜到,這貴得令人咂舌的航空飯盒和其中的不逞多讓的新鮮水果,到底是誰準備的。
就在這時,始終在練習室内環繞的吉他聲,停止了。
劉夢面不改色,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手上已經把飯盒收了回來,接着又叉起一塊水果,送入口中。
但細看之下,她似乎根本沒咀嚼幾次就直接吞下,頗為食不知味。
——他們都在緊張。
緊張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平緩而明确,朝着他們靠了過來。
是領地财産被侵犯後的不滿,還是對“食物”不知好歹舉動的憤怒?
西德尼努力安撫自己這應該是幻覺,但根植于身體深處的生物本能卻在瘋狂驅使着他逃跑,趕緊離開這裡,離開——頂級掠食者如影随形,牢牢鎖定的視線。
幾乎是一瞬間,他背後冒出了細密的汗。
那顆僵在嘴邊的葡萄,也如同他吊在嗓子眼的心髒,不知道該不該吞下。
可緊接着,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西德尼發現他居然動不了了。
要知道,弱勢方會天然地規避對視等行為,以表露出“避戰”的态度。
但此時此刻,他不僅沒法從椅子上站起來,甚至不能挪動一分視線,隻能眼睜睜地從清晰可見的落地鏡中,看着那個男人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過來。
最終,站在他身後。
他們在鏡中對視。
一個平靜,一個惶恐。
就在西德尼以為自己的腦袋馬上要和脖子“分家”時,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終于開口了:
“選手們頂多知道我是個小助理,為什麼要賄賂我?”
忽然,劉夢一改剛才暗自緊張的摸樣,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自然而然地接了句嘴,“咱們We神的粉絲來賄賂我,要點兒簽名什麼的,還差不多。”
西德尼懵了一秒。
随着劉夢的聲音響起,他似乎終于被大發慈悲地放過,下意識循着聲音望向劉夢,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見頭頂傳來了一個平淡的聲音:
“你不喜歡葡萄嗎?”
西德尼一個激靈,葡萄立刻塞進了嘴裡。
他牙齒發軟,舌根發麻,根本無力咀嚼就整個吞了下來,不僅沒嘗出滋味兒,而且還成功卡在了嗓子眼兒。
“我、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滿頭大汗,視線的餘光中卻瞥見劉夢略帶不解的神情,以及來到她身旁站定,神色始終平淡,恍若一個“人類”的衛斯理。
甚至,對方看着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懂得禮節性地問一句:“你沒事吧。”
這話聽起來沒有絲毫的問題。
西德尼拍着胸口連連搖頭,肩膀微微塌下來,神色卻不見幾分放松。
衛斯理卻真當他沒事一般,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除了葡萄,還有其他的水果。”
西德尼終于将葡萄咽下去了,但他完全沒有了再吃其他水果的心情,腦袋卻在此刻一片空白,隻能求助般地望向劉夢。
可劉夢根本不接他的眼神,隻一味地重新将飯盒往這邊送了送,笑眯眯地道:“來呀,你跟我客氣什麼?”
莫名地,西德尼呼吸停止了一瞬。
情況太詭異了,就仿佛所有人都很無比正常,世界照常轉動,隻有他一個人,陷入了某種無法喘息的,近似凝固的境地之中。
最終,他不得不再次将目光轉回到衛斯理。
恍惚間,不知是否是幻覺,他覺得他雙眼微微一閃。
“飯盒是我買的,水果是我準備的,有富餘的份量,足夠你們分享。”
衛斯理一邊解釋,一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幾秒鐘後,又突兀地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拒絕?”
——
西德尼再一次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劉夢看着好友踉跄的背影,嘴角終于忍不住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她雖然不清楚西德尼在知道真相後的來意,但她自己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所有試圖接近,試探衛斯理的人都趕走。
這麼做并非是因為失去理智,事實上,她覺得下午時西德尼說的很多話都對。
比如,明明是她自己認為,“情緒沒有标準”。
卻還執拗地要求,衛斯理對音樂作品,有着符合世俗意義上的情緒反饋。
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
因為在這之前,她隻會毫不猶豫認為,這一切都是體内的外核物質帶來的影響,讓她的判斷出現了偏差。
可就在今天下午,她忽然發現自己内心深處,似乎并不想承認,那些“在意”的情緒完全是來自于某種傀儡般的精神控制。
這個念頭,讓劉夢心中升起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開始害怕,是否會有一天,她完全淪陷在欲望之中,于是誘使其他人一起将這顆星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