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特裡娜是對的。
沉默總是大多數,那是因為在這個世道之下,苦難從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如他們般想要好好活着的人:
公司不斷拔高對員工的義體和腦内終端配置要求,導緻高到匪夷所思的失業率;廣告吹裡得天花亂墜的美味高蛋白食物,結果高的隻有價格和難吃程度。
更别提各種形式的貸款,卷到極緻的育兒困境......最恐怖的是,因為這些苦難,而導緻的無處不在,無法約束的犯罪行動,和被這些所充着的,岌岌可危的社會。
“我們需要制造暴亂。而且絕不止一場。”
劉夢一點就通,因為她從小就生活在黑市裡,這個下城區最不穩定,最不安全,幾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暴亂的地方。
因為可以渾水摸魚——不知道多少義體倒賣商,就是靠“撿屍”這種零成本工作,維持生計。
而放到他們眼下的處境,也同樣适用。
劉夢都不用特裡娜繼續鼓動,都能想象如果他們能把舞台開在公司前的公共區,吸引足夠過的粉絲和人群,那将是會引起多大的動亂,吸引來多少來自公司裡神色緊張的安保隊成員。
最終氣氛被吵到最熱,所有人都在酒水和糖果的發酵中達到幻覺般的釋放、解脫,從而将氣氛整個引爆。
緊接着因此“得到勇氣”的人們,會不管不顧地沖向那些全副武裝,手持槍械的安保隊,讓現場綻放出一朵朵煙花。
然而,事情還沒完。
第二天,各大新聞會緊跟時事地報道這場來自“反叛樂隊和他們粉絲的一次勇敢呐喊”,口才絕妙的主持人看上去幸災樂禍,爆出一個不知真假但絕對誇張的公司損失财産和人員,然後大贊或者批判這場運動。
可實際上呢,這一切的背後,不過是一場有預謀的,被縱容的謀殺罷了。
對于資本而言,他們制造的這種所謂“反抗英雄”,不僅幫助他們聚集一批社會不安定分子,定時定量的進行“驅逐”。
還能安撫屏幕那些“沉默的大多數”,讓他們以為這社會依舊有人在反抗,以至于不陷入真正的絕望。
從而投入到新一輪被無限壓榨的工作之中。
所以,哪怕這樣的“暴亂”天天有,各種反叛的人名英雄團體層出不窮,各大資本卻紛紛啞火一般,保持了詭異般的沉默,仿佛真的拿這些手無寸鐵的人群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也正是這種,自以為完全将絕大多數民衆拿捏在手,而無比高高在上的姿态,卻恰恰成了此時此刻,能夠利用的最好弱點。
“既然,是我的想法......就應該是我自己親自來。”
半晌,劉夢終于開口,她腦子裡飛快找好了許多條理由,拿出了絕對專業的态度。
卻又被特裡娜輕飄飄的一句“你成為不了神”而噎住了喉嚨。
然而當她看清特裡娜望過來的目光,卻發現對方眼裡不帶一絲輕視或者看貨物般的打量,反而是柔軟,平靜,甚至有一點兒傷感。
“讓我和衛斯理先生單獨聊聊,好嗎,愛絲特?”
——
十分鐘前,劉夢理直氣壯,強勢地把三個年輕人請出了房間。
誰知道現在,變成她自己眉頭緊鎖,神情恍惚,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然而,門外的走廊裡,有人還在等着她。
是西德尼。
西德尼·奧凱西,是他如今身份證件上的名字。
他比劉夢小兩歲,聽他自己說,原生家庭爛成無底洞,本來是要把他賣給黑診所醫生,他逃出去幾次,奈何太小了都被抓了回來,每次都被打得頭破血流。
黑診所到底是“小本生意”,雇人抓了他幾次也煩,最後還是跳樓價把他又賣到了衆星娛樂裡來。
當時,像劉夢和西德尼這樣的小孩不多,但也不少,都在公司後勤裡打雜。
各式各樣的痛苦經曆讓他們過于早熟,大人灌輸式的洗腦和狠毒的鞭打讓他們根本不敢互相交流,很多時候,比那些要笑着接待客人的人形玩偶看起來,還要顯得麻木和絕望。
但即便如此,抱有相同想法的,不屈的靈魂,總還是會在灰暗絕望之海中,用微弱光線發現,照亮彼此。
劉夢能如此熟悉運貨艙道,便有西德尼的幫助。
甚至當時特裡娜能夠順利逃脫,也是她及時聯系了西德尼,得到對方二話不說的幫助,然後自己留下來混淆視聽,拖延時間,這才能讓他們兩人順利離開。
所以在她的認知裡,她和西德尼在特裡娜心裡應該是幾乎相同的分量。
同樣,她對他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西德尼,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有組樂隊的夢想,但這次不行,我們的對手很強大,很可能——”
然而西德尼,卻第一次強行打斷了她的話:
“小夢姐,”他沒個正型兒地斜靠在牆上,神色被衣服上流光溢彩的燈帶自下而上地映照着,恍惚間竟顯出幾分陰涼的戲谑。
“難道你喜歡上那個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