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真相

劉夢雖然一開始就對海頓·揚格外警惕，但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她并未能找到什麼破綻。

反而是後面出場的馬丁，第一眼，劉夢就感受到了熟悉的非人感。

當然，這裡并非是說馬丁和衛斯理一樣不是人類，恰巧相反，他太像“人類”了。

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無論是淩亂的衣着，活潑随意的舉止，大咧咧的神情，都完美地貼合了一個“研究員新人”的形象。

精緻到虛幻，以至于看起來毫無破綻。

卻恰恰撞在了劉夢的槍口上。

若是尋常人，即便心思細膩敏感，估計也很難說清問題所在。

偏偏劉夢是專業演員出身，而且是剛好趕在了某個巨型壟斷科技公司——莫泊科技，推出了最新AI面捕輔助技術之時，于是大量演員下崗，而她本人也被迫剛畢業就失業。

但當時的她憑着一腔熱忱，根本不信邪，反而在這個風口幾乎花光所有積蓄，搶先買到了這項AI技術的豪華版，然後仔仔細細，翻來覆去地研究。

她堅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試圖憑一己之力找出這種AI技術的缺點和弊端。

可到後來，劉夢逐漸發現，AI技術本身沒有錯，出錯的，其實是使用者和觀看者。

要知道百年前AI剛問世時，還隻能繪畫和寫作，而且“創作”出來的作品漏洞百出，令人發笑，引發了極為廣泛的争議。

但很快，絕大多數人就分不清AI和真人的作品了。

因為AI疊代進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而且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很快，AI不僅能畫畫寫作，甚至還能攝影，編曲，創作和剪輯視頻，制作遊戲，電視劇等等，成品也越發完整，讓人挑不出錯誤。

而越來越多的軟件，也紛紛加入了所謂的“AI輔助潤色”模塊。

現如今，AI甚至已經能夠根據影視數據庫，完美模仿人類的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了。

它們不知疲倦，并且能分飾多角，數據庫中全是百年來無數經典作品中的各個角色，甚至還能根據使用者偏好，選擇某位錄入演員的風格流派，進行更進一步地細緻而具有特色的模仿。

作為一種輔助技術，它簡直能幫助所有完全沒有演戲經驗的明星偶像，快速拍出絕不出錯的畫面，讓粉絲群體，導演團隊，投資方三方都能滿意，簡直是皆大歡喜。

演戲的門檻大大降低，大量純粹的職業演員因為本身并無流量可言，而面臨失業。

更重要的是，很多時候，觀衆也分辨不出，甚至是并不在意，他們每天刷過的無數個短劇裡，哪個角色是真人，哪個又是AI。

但劉夢，是真的很喜歡表演啊。

而且事實證明，夢想還是要有的。要不是她當初憋着一股氣兒，仔細研究透徹了所謂的AI面捕技術，甚至将其中大數據庫都基本摸了個遍，還真難以這樣快的速度察覺到馬丁的異樣。

不過，真正幫助劉夢确定馬丁“另有其人”的，其實是——萊森菌。

空蕩的樓道内，劉夢盯着衛斯理，忽然自嘲般的冷笑一聲。

她沒等衛斯理回答，而是接上了自己的話，“也對，是我自足多情了。海頓先生是真正的高智商人才，有權有錢，這裡還是他的地盤，怎麼可能真讓自己陷入那種不體面的境地。”

說着，她甚至故意慢慢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非人生物，那眼神仿佛黑市裡最陰險狡詐的商人，正滿懷惡意地評估着一件商品，說出來的話滿是陰陽怪氣：

“你可真搶手，真值錢啊。為了抓住你，軍方航空甚至敢铤而走險，對渡邊生物的高層人員下手。”

“不過，我到也能理解——誰叫我無能又懦弱，即便知道自己被當做棋子，也沒勇氣反抗，隻想着活一天是一天。”

“現在軍方航空要放棄我，也都是我活該罷了。”

劉夢的語氣冰冷刻薄到極緻，人卻猛地朝衛斯理靠了一步，像是終于控制不住這段時間來脹滿的情緒，此刻全部宣洩了出來：

“可你以為海頓·揚就是什麼好貨色麼！？”

她語速越來越快，“你這個怪物，根本不懂人類到底有多狡詐！你以為渡邊生物就是正義友善的麼，别做夢了！他們和軍方科技不過是一路貨色，隻會想着如何聯手，一起把你——”

話音戛然而止，是因為她已經憤怒委屈到了極緻，反而控制不住地失聲，但也更像是被濃重的無力和疲倦感湧了上來，如海一般将她完全浸沒，隻能發出一陣無聲且無助的呐喊。

她就這樣紅着眼眶和衛斯理瞪視了兩秒，忽然一把奪過了員工卡，轉身重重拍在了識别器上，投影屏也仿佛被她震懾，竟真的忙不疊亮了起來。

劉夢一隻手重重按了按眉心，像是在強迫自己快速收斂住失控的情緒，同時飛快調出了這層樓的平面展示圖，冰冷沉聲道：

“我找到這兒來，研究所是不可能放過我的，我必須搜刮出些有用信息來保命。”

她的指尖像是被什麼牽扯着，輕顫了一下，聲音也低到了極緻，“......所以，如果你不打算現在就殺了我這個已經被沒用的人。”

“求求你看在我好歹也算是幫了你幾天的份上，不要阻止我。”

——

然而，命運總是會在人陷入絕境之時，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

俗稱“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就在劉夢記住了幾個疑點實驗室位置，拿着員工卡準備進去一探究竟時，不遠處的電梯門再次打開了。

隻見他們剛才話題裡的中心，那位“體内同樣用油外核物質”“有權有錢的高智商人才”海頓·揚，一邊從電梯中走出來，一邊慢條斯理地道：

“你多慮了，劉女士，我和研究所怎麼會想要你的命呢？”

他明明依舊頂着“馬丁”的臉，卻絲毫不見了那副青澀鮮活的年輕人模樣，整個人的神情和姿态，反而如劉夢第一次在自家公司裡見過的那樣溫柔而優雅。

但他的眼神深處，卻依舊是上層人獨有的高高在上，勝券在握的冰冷和嘲諷。

——誰叫他确實有這個本事，僅憑一句話，就讓現場的氣氛陡然劇變呢？

“Dreama，你的演技高超，直覺敏銳，真是讓我大吃一驚，甘拜下風。我從未後悔當初從公司安全部門手中把你保下來，邀請你參與這次‘摘星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