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想了!”衆人異口同聲,“我們一同湊些錢,買些回去一起吃吧!”
“唉呀,你們這些孩子能有多少錢,這次算我請你們的了!”徐素英向來都是這般慷慨大方,極其關懷愛護這幾個“孩子”,替她們付了買桂花糕的錢。
江寒玉接過自己的那一份桂花糕,拿出一塊放在手裡邊走邊吃,剩下的全都讓她用油紙包好,揣在了衣服裡。
衆人又前行了大約一刻鐘,方才到達了徐素英所說的那家藥鋪,上挂了一塊匾,寫着“沈記藥房,濟世救人”八字
沈記藥房是恒榮城内規模最大、藥材品類最全的藥店,不但售賣一些傳統的天然草藥,也兼售那些通過現代工業技術加工而成的抗菌消炎藥,還有紗布、繃帶、酒精,止痛藥水、止血藥水等包紮傷口的必需用品。
徐素英等人采購藥材,用的是教會的“公款”,采購來的藥物也大多用于救治後院中的難民和傷員。
“神”是虛假的、無情的,冰冷而不帶有一絲溫度的,能夠真正給世人帶來溫暖與福音的,隻有“人”本身。
在徐素英帶着采蓮和綿綿去裡面大櫃台上結賬時,江寒玉悄悄地退了出來,叫住了藥店外間中一個小夥計,對他輕聲地說:
“小兄弟,再幫我拿一包紗布,一瓶碘酒,用我自己的錢,就在這裡付賬。”
“這……這不太好吧,店裡規定了,要結賬隻能去裡面的大櫃台。”
“沒事的,反正我也不是不給錢,到時候你在把錢送過去也不遲,她們買藥是給教會的,用的是教長批下來的公款,我這些是自己用的,要是也跟她們一些結賬,不就成了假公濟私嗎?”
小夥計想了想,覺得一包紗布、一瓶碘酒也要不了多少錢,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嗎!于是就收了錢,交了貨。
江寒玉收好了紗布和碘酒,也揣在了衣服裡。
正在那時,在大櫃台上結完賬的幾人也緩緩走了出來。
她們手裡隻提着幾個小包裹,在她們身後,跟着五、六個藥房的夥計,替她們背着沉重的貨物,一直送到教會中去。
江寒玉擡眼望去,那些小夥計們年紀都不過十三、四歲,面色蠟黃,身材瘦小,一個個灰頭土臉的。
——自诩要“濟世救人”的藥鋪掌櫃,竟不舍得給自己店裡的夥計吃上一頓飽飯。
這是多麼荒謬,又是多麼諷刺,多麼現實
江寒玉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想替他們分擔去一部分辛苦,卻又實在幫不上什麼忙,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背着沉重的貨物,踉踉跄跄的邁着步子。
回去的路上,望着那些窮苦百姓的悲慘遭遇,江寒玉更是感到觸目驚心。
她甚至覺得,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衆人眼中風光無限的自己,都是有罪的。
回到教會之後,江寒玉照例推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向衆人告辭後獨自一人回了房間。
“李昭旭!我回來了!”江寒玉輕輕敲了兩下雜物間的門。
還未待她開門,李昭旭已經搶先一步把門拉開了。
“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怎麼樣?她們沒有懷疑什麼吧?”
“放心吧,我們幾個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好得很,根本不會有什麼事的。”
“那就好,對了,寒玉,你到這裡之後,有纏過足嗎?”
“纏足?我們早在幾十年前就把這個當作陋習給廢除了,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看你的走路姿勢,似乎有些不大自然,好像很是難受的樣子。”
“唉,也許是在神像面前跪了太久,現在連站起來走路都感覺有些困難了。”
李昭旭似乎也明白了江寒玉的弦外之音:“寒玉,從此往後,沒有人再需要一直跪着了。”
“是啊,每個人都應該站起來,做頂天立地的人。”兩人相視一笑。
“昭旭,你看,我給你帶了桂花糕回來。”江寒玉從懷中拿出了那個紙包,一時間,褊窄的房間裡桂花香氣四溢。
“寒玉,你已經吃過了嗎?”
“我和她們吃過了,這些都是留給你的。”
李昭旭狼吞虎咽地吃着桂花糕,江寒玉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目光中充盈着崇敬,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傾慕。
“昭旭,你身上的傷,現在好些了嗎?我今天從外面弄來了些紗布和碘酒,可以替你包紮一下,放心,不會有外人知道的。”
那一刻,時光仿佛在一瞬間停滞,李昭旭怔住了片刻,似乎有幾分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江寒玉在大屋裡燒了一盆熱水端進來,打開抽屜拿了塊嶄新的白毛巾浸在裡面。
接着,她讓李昭旭平躺在地面上,自己小心翼翼地,替對方一點點揭去舊的紗布。
紗布上的血已經凝固,和傷口緊緊地粘合在一起,為了不給李昭旭造成二次傷害,江寒玉隻好耐心地先用熱的濕毛巾敷在他的傷口上,再緩緩地将已被浸濕的紗布揭開
很快的,江寒玉已為李昭旭拆下了所有舊紗布,用溫熱的水擦拭去傷口周圍的血迹,替他塗好藥水,再纏上新的紗布。
恍然間,江寒玉注意到,李昭旭的眼中已然飽含熱淚。
“昭旭……,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嗎?”江寒玉此時已有幾分不知所措。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隻是想到了一位故人。”,李昭旭的聲音已有了幾分的哽咽。
“她……是誰?”
“我的妻子,可惜……,她已經犧牲了。”
“啊,竟然是這樣……,這實在是…”江寒玉實在沒有想過自己會得到的是這樣一份答複。
“寒玉,想聽聽我的經曆嗎?”
江寒玉點了點頭,李昭旭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向她耐心地叙述傾訴着。
一名偉大人物光輝燦爛的前半生,在她的面前緩緩鋪展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