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由心而發的情感,一如某位作家所說的,愛是藏不住的,閉上嘴巴,眼睛也會說出來。
就像真一也不知道,他堅信媽媽曾愛過他,愛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又或者說,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笃信,隻有自己才會愛着自己。但這種模糊的東西,誰又說得清呢。無論如何用語言去言說,如何用行動去踐行,如何用頭腦去辨明,隻有自己是最清楚的,自己是否有愛過某人的感覺。
真一喪失的是感受他人之愛自己的能力。
如果把這一點在他面前點出來,他絕對會指着前半生說——
你說屑老爹那麼做是愛我?
你說想方設法欺壓我的直哉這是愛?
你說這勒我脖子的真希這麼做是因為愛我?
你說拿槍子兒指我的真依心裡對我有愛?
你說一見我就一句話不說,情緒激動起來就大吵大鬧的早祇愛我。
他不相信,自然不接受。
他人對自己有那麼幾絲好,要不就是有求于他,要不就是人單純是個好人罷了。
人心是很複雜的,人對愛總有自己的一套評價标準。
真一倒是很徹底地貫徹了,不喜歡就不要,覺得可以接受就試試的标準。
搞得現在還在不甘心的人……不說也罷。
如果被他傷了心,就别再用怨恨傷害自己了。
以上是關于真一。
關于早祇的部分,她相信,自己是被真一愛過的,哪怕在相處的一開始,他就說過,如果留下,他會騙自己去愛她,他并不相信他會愛别人,人隻會愛自己。
那她可能是不會愛自己的那個,反而因為他體會到了被愛的感覺。
禅院的女人,低着頭,表面恭謹安分地活着,就是希望不會有男人看見她們,因為任何一點小事打罵欺侮——但就算是像那樣活着,也不免滿是警惕與恐懼,畢竟那樣的事情還是會降臨在她們頭上。
成熟的女性會強迫自己麻木,不去抱怨自己的遭遇,不去憤怒施害者的暴行,不為自己的苦難動容任何。
真希那樣敢于反抗的終歸是少數,早祇也不過是稍稍幸運了一點,在還能恐懼,還能怨恨,還能憤怒的時候遇到了能夠放自己自由,也願意放她自由的真一。
即使一開始就被告知了這是一場謊言,但是她終究是年輕,終究是陷了進去。
唯一的那一次,她有些被嬌縱了的性格,讓她說了那樣一句話。
“你是愛我的吧。”
他猶豫了很久,看了她很久,回答是:
“我不知道。”
他出乎意料是非常坦誠的人,一開始就說了在騙她,但回答她的話幾乎沒有任何遮掩。
他的回答是猶豫,是不确定——那是不是說明他心裡有一塊地方是真的愛着她的呢?
她希望自己是被他愛着的,所以願意相信他是愛着自己的。
一旦這樣的确信,在心中生根發芽,愛意就瘋狂滋長,她才真的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理解了世界的明媚原來是那麼讓人愉快,哪怕天空是灰色的,他的眼睛也是這世界溫暖的太陽。
即使隻有那一次,她們也能成為父母了。
她其實有些沒有準備好,但是那瘋狂的愛意,也同樣蔓延到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那是連結的證明,是愛的延續,是……獨屬于因新生命而産生的悸動。
雖然真一當時的情緒,在得知時将信将疑,在确定後從糾結得要死到坦然接受,也沒有什麼不情不願,但是在早祇看來,好像也沒有被這個孩子牽動太多情緒,太平淡了。
又或者說不定是還沒來得及有太多情緒?
因為失去得太快了——
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過去四處宣洩的惡意湧向她,但真一也是一巴掌先把那些拍開了。
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她終于能在他面前委屈難過,但沒來得及。
他不打算再留下她了,問她要離開這裡嗎?
哀傷消失了,變成了憤怒,但這隻讓她明白了這個男人多麼的冷酷無情,以及他愛她是一場絕非虛言的謊言。
滿心的愛戀碎了一地,沒有消失,破碎成了不甘。
【為什麼,你不愛我呢?】
他讓她遠離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她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住所,也有了新的朋友,他還是為她做了許多,也還是沒強迫她什麼。
【為什麼就算是做了這些事,你還是沒愛我呢?】
怨恨着,但她應該還是愛着他的,所以不甘,所以,不想你死。
後來,感覺漸漸被淡忘,但再見時,她知道一切都沒有消失,她還愛着他。
他什麼都記得,唯獨不在意,也不相信,她愛他,他愛她。
“混蛋。”
也就是早祇性格挺好,換像真希的脾氣,她高低得給他套個麻袋亂棍打一通。
而作為真一唯二承認的愛,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