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是我第一次站在盆外觀看漁盆仙法吧。我故作淡定,和其他人一樣翹首盼望着、期待着,然我卻知道,待會兒根本不會有什麼仙童出現。
似乎看到盆中小黑朝我抛來一個白眼,我甚是無辜地沖他一笑,如今這情況,實在是失策、失策啊……黑兄你切莫因為我們之前有過些許的小過節就趁機向玉帝他老人家告我的狀,雖然我尚不明白神仙缺勤的懲罰,但這總歸是在我完美的神仙生涯中畫上了不光彩的一筆……
我心内正和小黑兄弟互動着,冷不防被江公子拉了一把,繼而一個趔趄,順勢跪在了地上。江公子此舉太過突然,着實令我氣憤,然我環顧四周,才發覺不知何時,大家都已陣勢整齊地跪在了地上……
我仰頭望向桌上漁盆,難以置信地皺起了眉,丫的有人冒充我!
——隻見那盆中水波輕漾,一個暗紅色身影站于荷藕之上,緩緩浮出水面來,那人站定後,略帶些懶散地環視面前衆人,繼而淡淡地問道:“何人許願?”
我想幸好我當時并沒有戴眼鏡,不然我一定會跌破眼鏡的。
不過我想我還是應該戴上眼鏡的,這樣才能把盆中男子看得真切一些,因為——聽他聲音頗有些熟悉,好似昨日剛同我借過一本漫畫書的素英前輩……
思及此,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去……好像還是看不真切,哎,早該聽媽媽的話少看小說了。
不過細細觀望那獨特的站姿,不是素英還會是誰呢?
我笑望着他,看他頗為風騷地站于荷藕之上,負手而立,竟有一派仙氣缭繞之感,不知我平日站于盆中時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氣場。
“仙童在上,請受老夫一拜。”江老爺高聲喊道,繼而高舉雙手,向着素英極其慎重認真地磕了個響頭,額頭貼地之時,他并未再起身,而是繼續匍匐在了地上。
身旁衆人也學着江老爺的樣子高舉起雙手,作勢欲磕,而我望了一眼素英此刻得意而欠揍的眼神,甚是不情願向他匍匐。
于是賭氣的我仿若鶴立雞群,收到了四面八方飛來的眼刀。
做人最重要的便是氣節了,做仙亦然,因而就算周圍人如何用異樣的目光望着我,我也是絲毫不會低頭的,這是為仙者的尊嚴,亦是我這個現任盆主對前任盆主壓迫的反抗!
于是片刻後,當周圍投來第二波眼刀的時候,我頗有骨氣地擡着頭匍匐在了地上——看吧,絕不低頭哦!
望着我可喜的姿勢,盆中那位顯然甚是滿意,于是緩緩開口又問了一遍:“何人許願?”
他這一問,現場忽而一片寂靜,我心有疑惑,難道此刻不應是一群人搶着許願的麼?
哎,自從做了這盆仙後,遇到了一群不愛财不逐名的人,令我倍感自己從前太過自私太重名利了,罪過、罪過呀……
無人許願,場面便有些尴尬了,為了挽尊,江老爺急忙誠惶誠恐地向素英說明了方才發生的意外,末了十分恭敬地道:“打擾仙童萬分抱歉,願受仙童責罰。”
他說罷,素英竟若有所思地應了聲,道:“受罰?你這願望真是奇特,你想受什麼責罰?”
聽他言罷,我差點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江老爺所言“願受責罰”僅是表示道歉和禮貌而已,然素英卻以為江老爺此次将他召喚出來,竟隻是許願受到責罰,這神誤會……
我似乎看到江老爺的背影顫了顫,我想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近乎崩潰的吧,一生僅能許一次願的機會他就這樣給浪費了,浪費了也不說,還莫名領到了一頓責罰。
然而話已說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江老爺也沒辦法說“仙童你理解錯了!”因而他隻能咬咬牙,尴尬地道:“但憑仙童定奪……”
素英聽罷眉頭微蹙,開始認真地思索起來,嘴裡低聲咕哝着:“給你平常的責罰顯然有些不值得,畢竟你特意找到漁盆來求願的……可是天火、天雷這些又怕你受不了,真是為難呢……”素英自語許久後不悅地問江老爺:“你許願之前,為何不想好要受什麼責罰?”
他這一問,可把江老爺吓得不輕,口中連連呼喊着:“仙童恕罪、仙童恕罪……”
我心裡估摸着素英這麼鬧下去非把事情鬧大了不可,正思索着解決之法,餘光恰恰瞥見不遠處的走廊圓柱後頭,正躲着一個賊眉鼠目的人,心下頓時來氣,于是撐直了身體,對着素英高聲道:“仙童,這盆是我的,願望自當是我來許,與江老爺沒有絲毫關系。”
我剛說罷,江家人外加“半仙”們幾十道目光便朝我射來,略覺尴尬的我沖他們幹笑兩下,繼而又恢複一臉憤慨之态,望向素英。
而素英他也像模像樣地思考了一瞬,我知他已明了我有所用意,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意。
片刻後,素英方端起架子來,道:“嗯,那就你來許願吧,你有何願望?”
我望了那陳阿三一眼,道:“我也想請仙童降下責罰,但不是懲罰我自己,天雷天火都可以,仙童若拿不準主意就天雷吧,因為沒心沒肺的小人就該用天雷劈一劈才會長心眼。”
我這話明顯是針對陳阿三而說,而那陳阿三卻絲毫未有察覺,反而一副要看好戲的模樣。
而江府中往常不待見我的那些人,此刻卻都背脊發涼,全身一凜……
“好,你要我責罰誰?”素英笑問我。
我也回他嫣然一笑,繼而望向陳阿三,眼中布滿邪惡笑意。而察覺到我的目光以及衆人跟随而來的憐憫目光後,那陳阿三的表情甚是精彩。
果真是比我修為高了許多的神仙,在那陳阿三剛擡腿要跑時,天上便降下一道天雷,将那陳阿三的姿勢定格在空中,全身藍光乍閃,電得那陳阿三嗷嗷直叫,而我的心裡卻覺得暢快非凡。
陳阿三并未放棄逃跑,隻是他跑一步,便被電一下,跑一步,被電一下,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節奏離我遠去。
周圍江家人都暗暗松了口氣,而江公子看着我的眼神,竟多了幾分探究。
雖說我今日行為有些無禮,然江老爺卻并未責備我,因為我畢竟為他擋下一劫,尤其是看到陳阿三哀嚎着奔走的場面,他便更加覺得我無禮的行為難能可貴了。
此事雖說算一場鬧劇,卻解決了我在江府的郁結和江老爺對漁盆的懷疑,因而也可算作是我進京前的一個收尾吧。
傍晚我被江老爺留府做客,思及若回了沈家明早便還要早起過來江家,于是我也沒再矜持,答應了江老爺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