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江公子冷漠的背影,忽而覺得自己這一次打挨得太不值得了。
江老爺面上表情凝重,他方才說對不起沈沫,我卻不知他為何有此一說,不過若那江公子婚内出軌,他的的确确是對不起沈沫的,可這前提得是沈沫她沒跟陳阿四跑,真的嫁給了江公子,而非我李代桃僵。
後來,我從江夫人口中得知了江老爺口中所言的“對不起”三字的緣由。
——沈家對江家,有着莫大的恩情。
這話得從新皇登基的時候說起。那時候現在的江老爺正随着他爹在邊關打仗,他們被圍困在一座城中,幾乎彈盡糧絕,而新帝早對江家頗有意見,正想借此機會除去江家,因而用一座城來作為代價,他也并不覺得有絲毫不妥。
那時候江家的男人們幾乎全部都在前線了,府裡女眷日夜守候,最終等到的卻是一張寫滿前線江家兵們名字的絕筆信。那信使也早已身受重傷,在将信送達後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時候的江家,不論前線男兒還是府中女子,無一不充滿了絕望。然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時候,首富沈星豪,也就是沈沫的父親卻親自拜訪江家,他沒有提任何要求,僅僅是因為對江家這樣忠烈門第的敬仰,便慷慨解囊相助,收購糧草和兵器,連夜運往戰地,給了當時已陷絕望的江家兵們一線生機。最後,嘗過瀕臨死亡的苦痛的江家兵們重新站起來奮力殺敵,終于絕地反擊,險險地守住城池,僥幸返回了京城複命。
……
這故事如今講來已然沒有了當時的壯烈,再也不會有人知道江家兵那時的絕望和江家女眷們抱着絕望的心卻依舊守候的堅持。
但江老爺是知道的。他們從死亡中走出來,是沈星豪給了江家重生的希望。
因而在江老爺心中,沈家永遠是江家的大恩人,江汓浮娶了沈沫在他看來也是另一種恩情,他渴望抓住一切機會來報恩,卻無奈那一天竟得知了江公子那樣虧待我,因而他才會怒不可遏,痛施家法。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當時的我并不知江老爺口中所言“對不起”三字的含義,還以為是江公子白日在家中約見相好的被他發現了呢。
所以我那時隻是露出大度的笑容,頗有正室風範地對江老爺道:“老爺言重了,其實我并不介意的。我早就得知相公喜歡那姑娘,因而我是允許他們在一起的,老爺不要再責備相公了,他并沒有對不起我。”
最後一句話,我說得極不情願。
未料那江老爺聽罷卻是愣了愣,繼而揮起拳頭便向着江公子的脊背招呼過去,怒問他:“你這逆子!你把沈沫娶進門來關在院中,自己卻在外面搞了個相好的?!”
聽他這麼一問,我心中一虛,暗歎糟糕,難不成老爺不是為這個打江公子的?那麼我方才那麼一說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弄巧成拙做了豬隊友?
望着跪在地上,在江老爺拳腳相加中無辜地瞪向我的江公子,我頓時滿心歉意。
我上前拉住江老爺,對他道:“老爺老爺,沒有什麼相好的,是我在開玩笑呢……”
江老爺面色陰沉,一室的人都向我望來,我甚是尴尬,隻能咧嘴一笑,道:“繼續,你們繼續。”
我說完,江老爺又轉身去訓斥江公子,江夫人也繼續在一旁哭着勸着,而下人們也都繼續站在一旁幹着急地看着。
“你這不肖子,你說,你是不是背着沈沫在外面瞎混了?”江老爺指着江公子的額頭怒問,而江公子則一臉無辜地仰望着他,擰着眉頭道:“爹,我真的沒有啊!”
我在一旁附和着配合他:“老爺,他沒有,他真的沒有。”
江老爺斜我一眼,卻是越發歉疚,繼而更加窩火地沖着江公子喝道:“你看沈沫到現在還護着你,你真叫我們江家永遠欠着沈家嗎?”
“……”聽他此言,我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幫江公子,老爺會遷怒于他,不幫,老爺依舊不原諒他,我頓感身心疲憊,在心中痛呼沈家光環的力量可真是強大呢……
江老爺終是打得累了,他踩着腳下藤條,對江公子冷聲道:“我不知道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你說想要為我們江家挑起擔子,可你扪心自問,你辜負了沈沫,放下了沈家對江家的恩情以及我們江家對沈家的承諾,你還有什麼資格說要振興江家?我們江家最重忠義二字,而你這樣的白眼狼有什麼資格說要振興江家?!這幾日你在家裡好好想想,京城,你也不要去了罷。”
江老爺的話說得極重,我分明看到江公子挺直的脊背顫了一下,繼而他語調極輕地應了聲:“是。”
江老爺說罷就甩袖離去了,江夫人急忙吩咐煙兒照顧好我,之後匆匆跑去追江老爺了。
望着江公子傷痕累累的背影,我不禁問一旁的阿福:“老爺為什麼打他?”
“這……”阿福猶豫了一下,告訴我說:“有人跟老爺告密說少爺将少奶奶您娶進門後便沒有碰過您……這一次也隻是做戲給老爺看而已……老爺今夜到了書房驗證了這一事,很是生氣,便打了少爺……”
“就這些嗎?”
“就這些……”
“……”聽他說完,我很是無語,再看看江公子背上的傷,嚴重懷疑江公子是不是他爹親生的。
不過我與江公子有名無實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除了我倆以外,便隻剩煙兒和阿福了,到底是誰去給老爺打的小報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