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箬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熟悉的環境,潔白的牆壁,藍白條紋的床單枕頭,空氣中彌漫着滿是消毒水和藥物的味道。
這間病房箬箬閉着眼睛都能數的清裡面的物件兒,看起來和從前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别。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她便可以不用面對親人的離去。她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蒙住頭,試圖隔絕全部的事情。
護工阿姨明明在兩周前還說,爸爸媽媽通過電話叮囑她要乖乖吃藥,要聽醫生和護士的話,隻要她能做到,等他們談合作回來,媽媽便會在醫院陪她一晚。
“當時你睡着了,所以沒能接到電話,隻能讓我跟你說了。”護工阿姨當時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頭輕聲告訴她。
可她乖巧的等待并沒有等來爸爸媽媽的陪伴,而是等來了姐姐給她的通知,爸爸媽媽死了,死在了出去談合作的路上,兩周前就死了,隻不過因為擔心她的病情沒有告訴她。
箬箬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媽媽的去世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以至于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更不知道為什麼姐姐會覺得兩周前她的心髒承受不住父母的死訊,兩周後便能承受了。
她隻是有點難過,大抵是因為她習慣了淡淡的情緒,除了一開始聽到死訊時激動了一下暈過去之後,她如今竟然又隻剩下了淺薄的傷心。
“箬箬,你醒啦?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的話一定要及時跟阿姨說呀,千萬不要一個人憋着。”
護工名字叫張琴,今年五十多歲,負責照顧箬箬已經整整十年了,從箬箬十歲那年醫生下定論除非有合适的心髒,否則完全沒有别的辦法治療這個疾病時,白父白母便為她請了張琴做護工,來照料打理她的所有事情。
“琴姨,媽媽明明說要來陪我的,可是她還沒來……”箬箬抱住張琴,大概是因為有人關心,眼淚又想要不由自主的湧出來,明明……阿姨不在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隻有那麼一點淺薄細微的悲傷。
張琴也心疼的快要落下淚來,連忙輕輕摩挲着她的背,努力安慰,“沒事沒事,别激動,不可以再激動了……”
現在張琴有些後悔,她照顧白箬箬十年了,是打心底裡心疼這個從出生起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女孩兒,所以兩周前才會越矩地提出希望雇主可以多來陪陪女孩的請求。
雇主同意了,并且在沉默片刻後,女主人主動提出等她出差回來便會在醫院陪伴小女兒一晚。
她當時還挺高興的,覺得如果箬箬知道了一定非常開心,于是将這件事美化了一下告知女孩兒。
果然,女孩兒對此表現出十足的期待。雖然早已養成的習慣讓她的情緒不會波動太大,但彎彎的眉眼,發光的眸子,微微上揚的嘴角足以表現出她與平時的不同。
可,早知道……她若是不多嘴便好了。張琴現在恨不得回到兩周前讓自己少自作聰明!
畢竟兩位雇主幾個月不見得能來看望他們的女兒一回,如果她沒有胡亂勸說帶給箬箬希望,也許箬箬今天就不會這麼難過。
不過懊惱之餘,張琴竟奇異的察覺,怎麼今天病房裡多出了股美妙的香味。像栀子花香,卻又比栀子花香多了一絲濃馥,萦繞在她鼻尖,直叫她恍若跌入仙境,沉醉其中。
“誰拿花兒進來了嗎?”半晌後張琴才緩緩開口,她是真的需要知道,也是想要趁此轉移話題,隻是香氣迷人,她竟不由自主的沉淪,怔愣許久才想起來自己的職責。
長時間生病的人,其中某一個器官出現問題後,往往伴随而來的便是其他器官也會出現或多或少的問題,包括免疫力也會比正常人弱上許多,所以許多對于正常人來說普普通通的事換在病号身上便不一樣了。
張琴作為一名相當敬業稱職的護工,對白箬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多有注意。
病房裡的東西每一樣物品都是通過她的檢查确認不會引起箬箬不良反應後才會被放置進來的,甚至箬箬吃的所有食物也都是張琴檢查過的。
畢竟女孩兒的身體實在脆弱,這些年不知道面對過多少次生死危機。
說女孩兒不幸也的确不幸,世上那麼多人偏偏疾病殘缺落在了她的身上一份兒。
說女孩兒幸運,倒是也幸運,因為女孩兒次次都于死神之刃下逃脫,創造出一次又一次令人不可置信的奇迹。
醫生的診斷從可能活不過十二,到可能活不過十五,又到可能堅持不過十八,幸運的是女孩兒馬上就要過二十歲生日了,但依舊頑強又脆弱的活着。
張琴掃視一圈并沒有發現房間裡多出任何不适宜的物品,這間病房裡的物品本身就少的可憐,張琴甚至都不需要浪費多少時間檢查。
于是她又去檢查了窗戶,随意望了一眼樓下。
這間單人病房位于住院樓的中上層,這也是為了可以讓女孩兒能夠擁有一個更加開闊明朗的視野。當然,以女孩兒的身體,也絕對不适合住在嘈亂的環境中,如果樓層太低,且先不論别的,光是汽車啟動行駛的聲音都讓人無法承受。
沒什麼異常的地方。張琴愈發想不通香氣是從哪兒來的,但又戀戀不舍的想要嗅其芬芳。
是箬箬身上的!張琴找到了來源,卻依舊不解,因為白箬箬用的沐浴露、洗發水、洗手液通通都是她甄選過的,品牌是好品牌,卻都是毫無味道的,絕不會突然出現這種香味兒。
“箬箬确定現在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張琴還是很害怕她有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