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姑娘眼底浮現了些呆滞的神色,太子靠的越發近,有時他覺得江絨雪像一隻瘦弱的貓兒,雖然弱小,但伸出爪子卻能将人撓的血肉模糊。
“江姑娘,你若是照你所說的話那般,或許還能留個全屍。”
江絨雪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太子現在慣喜歡說一些話将人推遠,可明明他所作所為全然不似他說的那樣。
她收起面上楚楚動人的表情,隻是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看着他,然後道:“那殿下準備什麼時候處置我?”
她說話時候的氣息溫溫傳來,似乎是才發覺兩人離得太近,太子往後靠了靠,看着江絨雪眼底那絲略顯狡黠的顔色,他莫名覺得不爽。
然後他斂神,素來文雅著稱的人此刻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沒有回答江絨雪的問題,因為這時有下人匆匆來報,說是聖上傳他進宮。任平生奇怪,這時候陛下有什麼事這麼着急傳喚太子呢?
太子起身準備離去,可腳步未轉,便察覺衣擺被一隻手捏住,禁锢了他的腳步,他垂下眼。
“我這次來,并非隻為了我爹爹的事。”江絨雪猶豫了一會,直到太子覺得有些不耐,才出聲:“殿下,我能幫你,對嗎?”
太子低低看着她,江絨雪擡頭,目光如炬,“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為何殿下将我留在東宮。”
明明留着她是個禍患,就算太子顧念往日情分,可付長忠的死并不是作假,他親口的警告,也并不是假。
若隻想讓她活下去,不顧她反抗,将她悄悄送走便是。而不是冷言冷語,倒像是刻意逼她。
這就像風雨來之前,他提前給她的預示。
“直到今天,我聽門外的小厮說,湘郡王被摘了頭銜,被陛下趕去蠻荒之地,我才明白……”
太子擡了擡眼尾,似乎生了些興趣。
“這是一場局。”江絨雪站起身,收斂柔弱的姿态,她微微仰頭,“做局的人正是您,對嗎?”
心髒忽然飛速地跳了起來,幾乎要頂破胸膛,她知道,今天這一場坦白若不能成功,她永遠會被太子排除在外,因為那一場真相,從來就不是簡單的謀殺,她需要知道更多的東西。
可是如果她猜錯了……江絨雪手心都在冒汗。
而一旁的任平生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他手指緊緊的扣着腰間的配劍,生怕太子下一句話就是将江小姐就地格殺。
面前的男人笑了笑,溫和的看不出一絲情緒,“何以見得?”
“因為付長衷的死隻是殿下為了扯下湘郡王的一顆棋子。”江絨雪壓了壓跳的飛快的心髒,她面色微微泛白,但不影響她言語的邏輯。
“道觀塌陷,民怨沸騰,清白之人無辜頂罪,刑場内救場的是顧家,這一局若陛下不砍湘郡王的腦袋,如何堵住悠悠衆口?”她握緊了拳,直直的看向太子。“而殿下身為太子,又是顧家血脈,更是付大人昔日舊主,理所當然接下這落下的權柄。”
任平生聽的頭皮發麻,他原以為江姑娘隻是聰慧,但萬萬沒想到她會推到這一步,他隻希望江姑娘不要再說了,若真惹惱了如今的太子,他是真的能不留痕迹的将她毀屍滅迹!
“那日殿下您去觀刑,一是确保付大人的死的确會激怒民怨,二是借民怨生事,讓此事傳遍京城,不被輕易掩下。”
江絨雪停了停,又或者是為了見付長忠最後一面,她不知道。
她控制着聲音盡量平靜,“殿下三年在外,若回到京都不掙權,太子的名号隻會是成為衆人眼中刺的焦點。”
驟然安靜,隻聽一旁的侍衛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太敏感了,權利鬥争一直存在,但隻在表面上,皇家一直是兄友弟恭,更何況太子賢德之名在外,若付長忠之死是他一手促成,傳到外面去太子一定會成為衆矢之的。
江姑娘這樣說,是在找死。
在外等着傳喚的公公等的有些焦急,便派人去催促侍衛去敲門,“太子殿下,陛下正着急等着呢。”
太子瞥了一眼任平生,揚了揚下巴。任平生渾身一僵,接着意會離開。
任平生将門帶上,轉身望向外面。
“統領,你怎麼出汗了?”
任平生摸了摸自己的額角,一片冷汗,他長籲一口氣,“在外面等等。”
屋内,氣氛僵持不下,太子撫了撫衣袖,端方道,“如此說來,孤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了。”
略微停頓,他嘴角笑意愈發令人發怵,“江姑娘既知如此,何必來投敵,不怕孤也将你當棋子麼?”
江絨雪感受到他身上堪稱壓迫的氣勢,赢行知比她高得多,本就是垂目看她,此時更像審判的神佛。
指尖陷進肉裡,江絨雪心底發緊。
她聲音有點悶,“我不知道殿下要怎麼用我。”
太子略一挑眉,似乎沒料到她這麼誠實。他一時沒接話。
“殿下沒有傷害我。”她咬了咬唇。
江絨雪擲地有聲,“或許在殿下心裡,我應當與付大人是一樣的,付大人願意當這枚棋子,我江家又何嘗不是棋局中的一顆子。”
“我父親的案子一定有隐情,我知殿下不願讓我知道太多,是不信我,可我之前種種言行無一分假意,我信殿下。”
她修長脖頸揚起,眼底是堅毅的光。
“殿下,你盡可利用我。”
氣氛倏然僵持,太子的神色一瞬間冷了下來,連唇角的笑意都隐匿了去,素日的溫和表象破碎,連周身都散着冷冽。
江絨雪驟然一僵,她雖不知太子為何是這個反應,但她并沒有怯懦。
她不傻,自焚這種事情若沒有本人配合,即便太子意圖強迫,也根本辦不成。那麼付長忠就是自願的,他願意為了太子奪得這份權利,自焚于刑場。
太子不是利欲熏心之人,即便他現在不擇手段了些,江絨雪也堅定的認為他不是,他能同意付長忠自焚,或許如今的權利之争,對他來說太重要了,重要到他可以不顧恩情,忘卻仇恨。
想通其中關節後,江絨雪才做了今天這個決定。
她要與太子站在同一條路上,即便她死。若這份真心不能打動太子,她也沒有時間再去争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