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絨雪呼吸停滞,瞳孔微縮,放置在腿側的雙手捏緊。
盡管太子并沒有細說緣由,她心尖卻狠狠一顫。
那個賭,好像險勝了。
少女征神不過須臾,接着她湊近身軀,挪動的幅度很小,一點點與滿身清貴的男人靠近,她的眼睛盈盈如水,将滿盤算計藏入面具之後。
“我真的可以去看爹爹嗎?”
感受到她的動作,赢行知不動聲色的退開了些,他排斥她的靠近,卻“嗯”了一聲。
可少女根本不管這些排斥,湊近他僅有半寸之近。
“殿下,是什麼讓您動了恻隐之心?”
“是因為内心有愧……”她一隻手扯着太子的衣袖,“還是因為我呢?”
他靜靜看她,一聲輕笑裡夾帶幾分氣性。
“江吟夏,你是在得寸進尺嗎?”
比起她那個病弱的妹妹,她的膽子是真不小。
他伸手将袖子從她手中扯開,馬車停在了刑部,掀起衣袍,他穿出了馬車,徒留一個高大的背影。
江絨雪卻已在他的回答中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太子并非冷心冷情。
他還記着救命恩情,對病中的自己心懷不忍,他甚至還惦念着姐姐……
江絨雪忽然産生了一種心髒不适之感,可是接下來她想到父母親族,便将那一絲異樣忘的幹幹淨淨。
若這荒唐的頂替之法真行得通,待她尋到姐姐,再換過來也不遲。
聽着外面的督促聲,江絨雪掩下了心中所想,盡管心中再如何複雜,她也沒有露出一絲端倪。她甚至擡起眼,用那雙堅韌的眸子望向那府衙之上的牌匾。
*
刑部侍郎恭恭敬敬的迎接太子。
大齊天子怠慢政事,但子孫枝葉繁多,太子是皇後嫡子,又為人清正政績斐然,是舉國百姓崇敬擁護的儲君。
江絨雪化身一婢女跟在太子身後,太子被侍郎恭敬請入官署後,任平生帶着她走向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密不透風,因天光不曾照射進來而終年黑暗,唯有油燈照亮數個被鐵欄困起的牢獄。
道路很長,冷意和血腥氣充滿四周,江絨雪從來不曾踏足過這種地方,心裡害怕,可她偏偏強撐着不露出一分異樣。
走到長廊盡頭,裡面盤腿坐着的是滿頭發白的中年人。
江絨雪心髒一緊,差點眼眶酸澀落下淚來。
幾月不見,父親竟已發如白雪。
身側有獄卒解開了落扣的鎖。
任平生悄悄對她說:“殿下有要事尋尚書大人商議,江姑娘在此進去吧,不要說太久,屬下在外面等您。”
江絨雪點了點頭,可她走進門後,卻停了一瞬的腳步。
她沒有取下面紗,而是手提醫箱,裝作一醫女上前為父親探病。就算是如此,江應峰也是一眼認出了她。
他人瘦了一大圈,聲音也極度嘶啞,“你怎麼會在這?”
江絨雪忍着心中情緒,喊他,“父親。”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江盡峰激昂的情緒使得他腳腕上的鐵鍊碰撞出寒聲,“你不該來這!”
江絨雪按住他的手,仰着頭啞聲解釋,“我是被太子殿下帶來的。”
江盡峰一瞬征神,“太子……”
“爹爹你忘了,我曾經救過殿下,他顧念與我當初的情分,所以助我來看您一眼。”
任平生靠在門外的欄杆上,抱着臂靜靜凝息,耳力清晰。
江盡峰握着女兒的手緊了緊,他并非愚蠢,隻閉口不言,滄桑的面容盡是悲哀。
江絨雪仍舊沒有摘下面紗,她抓緊父親破舊單薄的衣衫,忍着悲痛問他,“女兒時間不多,您隻需告訴我,當初在宴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盡峰那雙渾濁的眸子顫抖不已,朝堂上的事,終究複雜,他搖了搖頭,隻道:“這不是你一個女兒家能管的……”
“爹爹。”江絨雪打斷他,“如今家中除了我與妹妹都被緝拿了起來,還有誰能管此事?”
“若你不告知女兒,我又該何去何從,跟随流放而認罪嗎?”
江盡峰緊緊握着她的手,張開的唇似乎要說些什麼,下颚在微微顫抖,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江家淪落至此,竟要昔日愛女為他們以身犯險。
許久,他艱澀開口道:“墜入冰湖害死朝臣和粱國使者的并非我所為,那日在接待宴席上,我并不曾離開,而是和同袍們一起昏睡了一整晚。”
“何意?”江絨雪心中震驚,“爹爹難道喝了那杯酒?”
江應峰搖了搖頭,“不曾,就是我不曾喝那杯酒,判官才判我有罪,府衙已查過,當日所乘的所有菜品裡,隻有酒中摻了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