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宵夜,他本來就想請。
又是他請,蘇月臉皮再厚也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把一瓶汽水放到許翊面前。
“那我請你喝這個吧。”
許翊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挑眉。
蘇月嘴裡還塞着肉,看到他這幅樣子嘴都停下。
這人肯定沒憋好話。
下一秒就見許翊把易拉罐轉了個身,開口朝向轉向她,有點戲谑道:“請我喝這個,是不是不太合适?”
這有什麼不合适的?
“你對我的汽水有意見啊?”
看到沒有拉環的頂部,蘇月才反應過來,立刻跟護寶似的拿過來,把另一瓶沒開封的放過去。
天,怎麼,會有,那麼尴尬的事……
她剛蹲那喝的不多,兩瓶重量差别确實不大。
但她不至于瞎了吧?!
蘇月深呼吸,故作鎮定。
沒事沒事,冷靜冷靜,她肯定是餓着了所以不夠清醒。
許翊知道她尴尬,很識相地低頭刷着手機。
雖然肚子叫,但蘇月點得很克制,量也隻是夠過過嘴瘾,沒多久就全部光盤。蘇月吃得嘴邊都是油,桌上餐紙堆疊如山高。
大快朵頤完,蘇月往後仰,心滿意足摸着肚子。
周圍多是男人喝酒吆喝,女人還圍在一起八卦,倒顯得兩人有點格格不入。
許翊看她吃完,放下手機。
“蘇老師。”
“嗯?”
“吃過了,現在腦子轉過來了嗎?”
蘇月幸福的嘴角瞬間塌下來。
他在嘲笑她剛才拿錯飲料的事是嗎?是的吧?蘇月沒太好氣地回了句“腦子一直在線”。
視線轉移到許翊不停敲着木桌的手指,每個節拍都敲得她有點煩躁。
“那,還記得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當然記得。
她對數字可是很敏感的好嗎。
“嗯。”
“那……”許翊邊說身體邊往前傾,手臂也橫着搭上桌沿,“你來嗎?”
噢,放假前他貌似也問過,隻不過被她含糊過去了。
蘇月還記着仇,幾乎是咬着牙說道:“怎麼,許老師人緣那麼好,生日聚會還缺我一個嗎?”
“誰傳的我人緣好?蘇老師,你要是不來,我可就太可憐了。”
蘇月:?
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麼聽着有點,茶茶的?
合着你的意思是平時圍在你身邊都不是人是吧。
“我……”
“快收桌收桌,把棚拉起來!”
店主的叫喊打斷了蘇月的話。
天空忽然刮來一陣強風,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連浮在空氣中的熱氣都驅散不少。
鼻尖上突然感受一點涼意,蘇月用手撚了撚,是水滴。
還沒反應過來,手腕被許翊握住,整個人被帶得直接飛起,立馬跑到店門口下的屋檐。
霎時,大雨如注,毫無過渡傾瀉而下,幹燥的水泥地瞬間被浸濕得顔色變深,原來聚集的人群全都散開,隻留下沒來得及收拾的木桌默默承受一切。
檐角墜下一方水簾,落到地上濺起水花。許翊把蘇月往裡拉,自己則站在外面。
蘇月看着擋在身前的許翊。少年肩膀寬闊平直,線條硬朗清晰,像挺拔越不過的山峰,偏引人想要觸碰看個究竟。
怎麼有人能把普通的沖鋒衣穿得那麼好看?
“唔。”
蘇月突然感受到臉上一冰,下意識叫了聲,發現是許翊拿着汽水貼着她的臉頰。
“拿着。”
“噢。”
這什麼反應力?
拉着她跑還不忘把兩罐汽水捎上……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顯示這場大雨将會持續兩小時。
蘇月:……
他們總不能搖花手回去吧?
這裡是小夜市,距離大街還要走上一段距離。如果不抓緊點時間,可能連公交都趕不上。
蘇月把希望寄托于附近的雜貨店,結果商家直接把擺在外面的貨物收回店裡,燈也關上,宣告打烊。
蘇月:……
完了,這下連雨傘都沒得買了。
燒烤店員工一邊在處理木簽餐紙,一邊罵着讓人捉摸不透的鬼天氣。
聽着那人煩躁又嫌棄的抱怨,蘇月突然想到以前小時候的一個放學的陰雨天。那時正值清明左右,四月的榕城也總是多雨,李茗擦着手從廚房出來,看到她褲子和鞋上的泥水,皺眉,沒什麼情緒地說了一句又得幫洗褲子了。
她知道李茗隻是随口一說,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為什麼要說“又”呢?這個字的出現,好像就在告訴她:看吧,蘇月,你隻會闖禍和惹事,你隻會給我帶來麻煩,還從來不改。于是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十分憎恨雨天。别的小朋友可以穿拖鞋走水路,而她要把褲腿塞進厚厚的雨鞋,無比小心走過水路。
“蘇月。”
“啊?”蘇月陷在回憶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有皮筋嗎?”
蘇月把手腕露出來,“有,怎麼了?”
“把頭發綁一下。”等疑惑着紮了個丸子頭,就見許翊把沖鋒衣脫下來。下一秒,衣服就落到了她頭上。
蘇月:?
“你要幹什麼?”
許翊的衣服很長,蓋上來把視線全擋,不得不擡起雙臂撐着。
“雨估計一時半會兒都停不了,再晚也不好回去。你介意,淋一下雨嗎?”
她倒無所謂。隻是……
看到許翊的白鞋,蘇月有點猶豫了,“你的鞋……不會髒嗎?”
潛台詞是,不會更麻煩嗎?
如果不是她嘴饞,現在他們都應該美美坐在車上回家的。
許翊聽後隻是輕笑一聲,十分自然拿過她手裡的汽水。
“不麻煩。天氣變化快誰都沒想到,髒了洗幹淨就好。”
少年拖着尾音,漫不經心的解釋顯得眼前暴雨倒像個無足輕重的存在。
許翊見她沒再說話,但知道是答應了。
“你還記得路嗎?”許翊說着把手腕的電子表拆下放進褲兜。
“可能……不太确定。”蘇月很老實回答。
原路返回不難,但這片區域道路錯綜複雜,加上迷蒙的水霧,她還真不能保證能完全跑回去不出岔子。
許翊聽後,把沒開封的那瓶汽水夾在腋下,另一瓶則拿在手上,觀察路面積水較少的地方。
“那,可以牽嗎?”
“牽什麼?”
“你。”
蘇月聽到這個字,眼睛都瞪大。也壓根根本沒有緩和的時間,許翊的手就落在她的胳膊上,整個人瞬間被帶着沖進雨幕。
“啊——”
沖風衣外層能防水,暫時護住的頭頸是幹燥的,而下半身的褲子和鞋瞬間被水灌入。許翊比她的情況更糟糕,T恤一整個貼在身上,緊實有力的線條逐漸明顯。
即使如此,腳下速度也不減,視線範圍内的東西幾乎都一閃而過。隻有旁邊許翊腕處的紅繩持續跳動,成為漆黑雨夜中最為鮮豔的色彩。冷冷雨水打在裸露的皮膚上,也沖不走被他握住的那一小塊地方的溫熱。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七次身體接觸。
雨水滂沱,水聲彌漫整個世界。
但蘇月都聽不到了。
唯有此刻的心跳最為真實鮮活。
似是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