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宜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輕輕地靠近了她,任由她将雪白的腕子攥得緊緊,沒有掙脫開,而是環住了她的脖頸,在她側頰上落下一吻。
冰涼的吻落下,像是一片雪花,隻是輕緩的一觸便融化了。
她聽見洛卿宜的聲音,很輕,又因為是在耳畔所言,又格外的正式。
“嗯。”
心中的雪山終于崩塌了。仿佛一片落葉輕輕地落下,山頂上淤積的舊雪便不堪重負。她茫然地看着洛卿宜,竟有些讀不懂對方的唇語。
女人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似乎是在安慰她,但她一句也聽不進去。腦海中隻剩下了一句虛無缥缈的“嗯”,還有對方咳血的姿勢。
好刺眼的血迹……從洛卿宜的指縫中流出。那張聖潔無瑕的臉上怎麼會流出鮮血呢,這般殷紅,這般駭人。
她害了洛卿宜。
她一味地偏執,一味地癡心又執迷不悟地愛着洛卿宜、用自己盲目又卑劣的愛去束縛,去認定洛卿宜一定是她的伴侶!
她到底在做什麼?
是為了部落嗎?為了自己的老師寥寥幾句的懇求?為了自己的家人不再遭受魔修?不,真可笑,她隻是因為這一個小小的借口,而無條件地滿足自己龌蹉又卑劣的私心!
她害了洛卿宜。她害得對方境界跌落,害得對方身心經絡皆遭到重創,害得對方本該回到自己光明磊落的正途,卻因為一個可悲又可笑的情蠱,留在苗疆這處不人不鬼的地方當廢人!
胸口劇烈地起伏,巫偌眼前的視線一片朦胧。女人關切的話語在耳邊成了背景音色,途留哀悼的歌聲與絕望。
如果她不下蠱……洛卿宜本該回到至元仙宗去,循大道,證因果,破心魔,渡劫難,最終心澄明澈,貫無情之道而得道飛升。
那才是屬于洛卿宜的光明正道。
“洛卿宜……”
她叫了對方的全名。不再是往日故意套近乎、顯親昵的愛稱,而是一種正式的、屬于她苗疆聖女擔負的承諾。
因她而起,也要因她而結。
“我們去至元仙宗吧。去那裡,問問你的師尊,問問那邊的醫修……有沒有能讓你恢複的方法。”
洛卿宜看她許久,終于輕輕歎了口氣,隻剩下一聲不知從何而起的悲傷。
“好。待我們回了門派,我定會補給你一場盛大的結契儀式。”
……
情緒的潮起潮落似乎點醒了什麼,女人的身影在巫偌的視線中起身,卻忽地又開始模糊。
她拉着對方的手,分明沒有控制自己的雙腿走路,可她的身子卻依舊在往前前行。
春草揮舞着小手絹與她告别,蘭汀站在旁邊,沖她鄭重鞠了一躬,承諾會在她不在的日子裡看守好部落。
她沉浸在無窮無盡的悲恸中。沒有說話,卻依舊和姑娘們告了别。沒有走路,卻坐着馬車,一路離開了苗疆部落。
小蛇纏在她的手腕上,與她玩鬧,咬了她一口,一點也不疼。
視線又變得朦胧,場景的變化紛纭,她忽地意識到,從兒時到現在的她,好像是個回憶的夢。
對……好像她确實是在做夢。夢裡才會感覺不到疼,夢裡隻會有着無邊無際的心痛。
意識忽地混沌不堪。她知道自己猶在夢中,卻記不清自己從何而來,亦想不起自己在做夢之前,身在何處。
似乎在做夢之前,她好像在人間……在凡界?身旁有個可愛的小女孩,總是叫她阿姊,但她睡過去,被一個女人帶走了,帶去了……
不記得了。
罷了,繼續經曆夢中之事吧。
現在的她與洛卿宜離開了苗疆,接下來的便是去至元仙宗,然後……
眼前的畫面光怪陸離,如連環畫般草草略去,像是加快了動作。最終定格在一片偌大的山系,山腳下是空曠又氣勢磅礴的平原空地,大門處有一塊偌大的巨石,華麗又威嚴無雙,氣淩彭澤。
——至元仙宗。
“我們快到了。”洛卿宜指了指,對巫偌道,“這便是我舊日的門派,先前隸屬于此,為落雪峰峰主,你可願随我……”
心口好疼。
不是情蠱反噬的疼痛,更像是一種外傷,是一種被利刃刺入皮膚,血脈被冰冷的劍氣切割,留下橫貫的痛楚。
她是不是之前在這裡經曆過什麼?
仿佛隻要看見這塊象征着牌匾的巨石,她便不由自主地陷入無盡的夢魇。
好疼,好疼……像是血液在心髒噴湧而出,幾近流幹。像是萬箭穿心,脆弱的血肉被傷得千瘡百孔。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一把扶住身邊的女人,卻依舊搖搖晃晃,難以支撐。
洛卿宜見她捂住心口,連忙攬過她的肩頭,關切地看着她:“阿偌,怎麼了?”
可對方的臉,似乎也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洛卿宜嗎?這不是她熟悉的人,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