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需要我幫你嗎?”
女人的話語打斷了巫偌的思緒,她回了頭,隻見洛卿宜站在她不遠處,頗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竹筒,帶着些探究的意味。
“不用啦,我快裝完了……”她沖着對方展示了下滿當當的竹筒,又繼續解釋道,“一會在這裡面加上引線,等點燃後,就能施放出很漂亮的噓花了。這是我們這兒特有的煙花,用來祈福的,今天給你看一下這裡的特色!”
她沒有說錯,這是她們苗疆部落特有的習俗傳統噓花。隻不過,她們每年隻在上元節時進行慶賀,煙花缭繞,以求上蒼庇護生靈。
“嗯,好。”洛卿宜搬了個小凳坐在她身邊,并未有仙尊難以近人的架勢,而是對她們的習俗頗有些好奇。
“煙花能有多高,是如同傳信符般的預警?”對方問。
“不是很高,”巫偌擡手比劃了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這是我們很早的傳統了,最早也是凡人先祖留下的節慶方式,是用來祈福的,圖個好看,并非用于作戰。”
“嗯,如同宗門大比時的彩綢?”
巫偌點點頭,看着洛卿宜漆黑的眸子落在她手中的竹筒上。對方的眼底依舊是平靜的,但她忽地感覺,對方與她……并沒有那麼遠了。
不像是初次見面時冷若冰霜的劍尊,對方在苗疆待的這段時日,似乎與她已經有了初步的熟悉,甚至可以說是了解。
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想要說什麼。
“我來吧。”
果然。洛卿宜大概是決心次日辭别,今天對她的态度竟有了煙火氣息。見她填塞火藥填了許久,雖貴為劍尊,卻也願接觸這些于修煉無益之事,隻為讓她不再勞累。
她喜歡上對方,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那偶爾傾瀉的溫柔,隻需一瞬,便讓她徹夜難忘。
可她卻要在今晚……
“你等一會……要不要嘗嘗我做的點心?”
巫偌知道,修士多半是辟谷的。像洛卿宜這般的大能,早已不需飯食來滋養身體,進食對她們來說隻是浪費時間。
但她也知道,今天她問的問題,隻要非選擇性,洛卿宜多半會答應她。
“好。”
她看着洛卿宜在她身旁認真的動作,填制引線時的專注,還有對方輕柔的氣息,和無意中垂在她肩上的一縷碎發。
可她卻是那麼的卑劣,利用對方最後的溫柔,滿足自己劣質腐爛的私心。
她的手和洛卿宜的手偶爾相碰,皮膚在接觸時便讓她心中雜念叢生。
直到春草拉着蘭汀過來,抱着幾個巨大的竹筒:“老師,我們這邊的噓花都裝好啦!”
“你們真棒!”她笑着回應,一旁的洛卿宜将沾了石灰的手負在身後,一陣風吹來,那雙手重新變得潔白如玉,纖塵不染。
夜晚很快便到了,苗人姑娘們紛紛圍聚成團,手持五彩斑斓的噓花筒,圍在空地上跳舞。
五顔六色的光束從筒中發散開來,形成四散美麗的光斑。姑娘們圍成一圈将其高高舉起,竹筒發出“呲呲”的響聲。整片祭壇燦爛有如白晝,壯闊宛如元辰。
“是不是很好看?”
巫偌站在洛卿宜的身邊,壯着膽子挽住對方的胳膊——沒有被甩開,對方反倒看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在淺淺光束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溫柔。
“嗯,很好看。”洛卿宜道。
素來劍不離手、心不離修的洛卿宜已經放縱了許久。她該是在清晨就離開苗疆,回到至元仙宗,卻因巫偌的一句話,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一日,僅僅隻有這一日。她在心中默念。
明天赤日初升後,便是她離去的時辰。
庇護苗疆的陣法她已經施展完畢,除非那魔修門主親自前來助威,否則斷然沒有破陣之理。巫偌和苗疆都會很好,不必她再挂念。
隻是……她看着身邊笑容燦爛的少女,對方如前些日子一樣挽着她的手腕,姿勢卻很輕。
她想要叮囑巫偌一些話,卻又意識到自己不在,對方的生活依舊如常。她途徑苗人部落一場,也隻是兩人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于茫茫無盡的修煉生涯中,不過是漸行漸遠前,一次并無害處的相逢。
這正是她所求的。
她輕輕地開了口:“若是未來有難處,可去至……”
遠處的噓花再次炸開,歡呼聲填滿了空曠的祭壇。巫偌并未聽清,疑惑地看她:“啊?我沒聽見,卿宜,你再說一遍……”
夜晚似乎有清涼的風,吹動着洛卿宜紛飛的長發,也吹走了她腦中,不該有的思緒。
“……無事。”洛卿宜道。
劍修的聲音隐沒在人群的嘹亮中,而苗疆聖女的心事,更是在燦爛的煙花中,成了祭壇上被點燃的火藥,還有消失殆盡的斑斓光束。
巫偌攙着洛卿宜的手腕,臉上的笑容有些遲疑。
一個不透明的小瓶靜靜地躺在她的袖中,瓶子空蕩蕩的,而那肉粉色的蠱蟲,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