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不甚明晰的清晨,天空還蒙蒙地發出微光,正是巫偌起床的時辰。
自從被受命為了部落的聖女,巫偌便忙得不可開交。每日的時間也格外有限,隻能每日的破曉時分,爬起來去懸崖遠眺,享受屬于自己的時分。
她明顯得感覺到,這段時間裡,苗疆部落與隔壁至元仙宗之間的懸崖,一日比一日擴大。
又或者說,至元仙宗的地平面,正随着修者的靈氣哺育,緩緩上升,逐漸脫離原有的風貌。
當了這麼久的鄰居……以後過一段時間,也不是鄰居了。有些唏噓。
她倒是對隔壁宗門存在不小的好感。
畢竟,至元仙宗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大宗門之一,兩者這麼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從未對她們這一小小的苗疆部落,有着吞并施壓的念頭。
不像前些日子的魔修宗門,上來就要吞并,還要她們獻出自己最傑出的女孩子來當人質!
至元仙宗的人一定都是好人……她煉制出情蠱,還是借了這宗門裡,那位無情道大能的光呢……她沒有感激是不可能的。
“今日,山體表面上升約五十仞……”
巫偌坐在懸崖邊上,看着自己在石碑纂刻的記号,透着日光,草草地計量至元仙宗升起的高度。
再過些日子,懸崖另一側的崇山峻嶺,便徹底看不到了。
她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圈,又捉着下巴計算許久,快速塗黑了幾處縫隙。若是至元仙宗發生變化,苗疆村落也要做好應對措施,防止不速之客的闖入。
如果加固陣法的話……還需要去一趟懸崖最底端。
時間還早,她對着日光眯了眯眼,回自己的屋舍換了身易于行走的衣裳,帶上加固陣法的法器,便順着懸崖一路下攀。
懸崖很陡,但對她這般修為的聖女來說已是小菜一碟,隻見她足尖輕點,靈活地在懸崖峭壁上一路而下,如同在山峰上翩翩起舞。
托無情道大能的福,這懸崖的靈氣充沛又旺盛,她一路下去,采了不少煉蠱的上等藥材,還有些珍稀的泥土,都很适合給她的小寶貝們喂食。
“南祝有東,八十八尺……”
巫偌單手轉着羅盤,快步加固了幾處部落的陣法,正準備收工回屋時,卻敏銳地嗅到一股奇怪的氣味。
很淡,若非她在甄别氣味上天賦異禀,甚至都嗅不出這道若有若無的氣息。
像是很普通的靈氣,卻帶着淡淡的血味,又被其主人壓抑着封存在體内,像是想要掙脫血脈的囚籠,卻不得解脫。
有人修煉受傷了?
嚴格來說,這處懸崖的底端地處兩宗交界,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也不屬于苗疆的責任,尋仇問罪,也到不了她們頭上。
巫偌本不想管這等閑事,但至元仙宗正處飛升之日,若是換了新鄰居,保不準……
人命重要,還是要去看看的。
她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羅盤上,指針頓時極速旋轉,穩穩地指向一處水流湍急的小溪。
在溪流的末端,靜靜地躺着一個白衣的身影,是一名身材纖細的劍修女子,這人的身子趴在幾塊巨石之間才未被沖走,身材高挑,修長的烏發垂落,在水中漂蕩,似沉睡的仙。
隻一個背影,便叫巫偌停止了呼吸。
好美……好像她心中,這些日子裡,總在做夢夢到的那人……
心髒跳得厲害,巫偌撚手撚腳地走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放輕腳步,隻是生怕自己的出現,驚擾了對方須臾片刻的美好。
兩步,一步……
在看到對方面容的那一刻,巫偌手中的竹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濃密纖長的睫毛靜靜地垂着,女子的發絲被溪水打濕,一绺一绺地粘在姣好的面容上。對方鼻梁高挺,依舊是淡雅的薄唇,隻是此時一片蒼白,不帶有一絲血色。
是她。
是夢裡,是日夜的幻夢中出現的月亮。
心髒在狂跳,又在沸騰中劇烈地燃燒。仿佛夢境與現實在一瞬間打破了屏障,巫偌竟分不清此時究竟是真是幻。
竟然真的能夠再次相見……
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對方被她從水裡撈起,本就冰涼的體溫此時更是受盡了折騰。她溫熱的手觸碰着對方冰涼的手腕,卻在一瞬間意識到不對勁。
對方像是生病了。
她緩緩地将其背到岸邊,替女子檢查了口鼻中沒有異物,開始給對方檢查明面的傷口。
她檢查得很粗糙,甚至可以說是局促不安。或許是她心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堪堪隻是确認沒有大面積的流血和擦傷,便已經到達了她的極限。
是她喜歡的人……碰一下都是亵渎,她又怎麼能……
但是,這又是她唯一的機會……
處事有度的苗疆聖女,此時竟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緊張地做着心理建設。
苗人救人的方式與世間并不相同。先是用醫蠱的引蟲為病人服下,讓施蠱者感受到病人之疾,再讓醫蠱之蟲服入病人之軀,最後完成治愈。
可無數人一聽引蟲,或是看到以蟲蠱服下,便怕得很了,隻當是邪佞之舉,更别提服用醫蠱來治病。
她忘不了自己在掏出傳聲蠱時,對方一閃而過的微表情,大概也是不喜苗疆蠱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