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人隻要有自己的事業就可以和不喜歡的一切潇灑告别,可到了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做到不顧及他人的眼光?
楊微喜作為責編,外貌姣好,有學曆有資曆有存款,長年遭受家暴還不是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而她無法為自己而活的理由無非就兩個——為了女兒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以及“離過婚”說出去不好聽。
哪怕她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女性,可家族世代對女性的道德束縛與打壓就像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日積月累,一點點滲入骨髓,讓你苦不堪言卻從沒想過要試着去反抗,甚至漸漸地連受苦都覺得是應該的。
這就好比那些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女性,明明也感受到了不公平,可在雙親潛移默化的感染下,竟也會覺得弟弟的前途比自己的重要,成家後也會因為沒能給丈夫生下兒子而自責,甚至會在非出于本意的情況下讓女兒複刻了自己的不幸。
“這樣的體面要來幹嘛?”缪苡沫氣極了,在病房裡來回走動,為了不被護士趕出去努力壓低自己的分貝,“再說了,這叫體面嗎?在人前演繹家庭和睦的戲碼,卻在半夜被打得鼻青臉腫,這樣的日子你過了十年了,我真不敢相信你從來沒想過要離婚!”
“沒有十年,”楊微喜出聲糾正,臉上甚至露出了些許不滿的神情,“是最近兩年才開始這樣的。”
楊微喜的丈夫之所以會打她,是因為他想要生一個兒子。喜姐工作忙,經常加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即便再累還是會滿足他的要求。
可備孕了一年多,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被男方親戚在背後議論說他們家肯定會絕後,那個男人無法忍受這樣的嘲諷,因此把所有的憤怒都化作揮向妻子的拳頭。
“所以呢?”缪苡沫被氣笑,“他隻打了你兩年你就感恩戴德了?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即便你之後生了兒子,如果他又提出其他你做不到的要求呢?你真的要因為那些可笑的理由耽誤自己一輩子,再賠上你女兒的人生嗎?
你女兒好歹長大後可以離開家,可是你呢?你不離婚這一輩子就隻能和那種東西捆在一起。維持這種表面的和諧和面子就這麼重要?你才35歲,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喜姐的丈夫打她也挑部位下手,從不會打臉。這一次是因為喝酒失去了理智,才會拿東西砸她的頭。
缪苡沫和她還在同一家公司的時候就常聽同事提起,說喜姐大夏天都不會穿短袖,總是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一開始他們以為她是為了防曬,可她到了公司後還是這樣,他們就覺得應該是公司的空調開得太低,她怕冷才如此。
直到一次她被熱出汗下意識撩起袖子,才被同事看見了手上的淤青。喜姐當然不可能告訴别人這些傷痕是被家暴後留下的,她找了個借口,暗示她丈夫在某方面有特殊的癖好。
沒想到這件事很快在公司流傳開,楊微喜聽到後雖然覺得不适,可總比被他們知道真相好,因此從來沒有解釋過。
“我不想再和你說下去了,”缪苡沫拿過手機,在屏幕上憤怒地點了幾下,“這是我找的最厲害的離婚律師,推給你了,價格是高了一點,反正你有錢,能速戰速決的事情就不要拖泥帶水。”
缪苡沫走了,楊微喜坐在病床上久久無法回神。
從小到大,她一直在被身邊的人馴服,作為女兒應該要聽話、懂事;作為妻子應該要順從、顧家。他們教會她如何去接手和經營遞到她面前的一切,卻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其實她也有拒絕的權利。
楊微喜起身走到衛生間,鏡子裡的她頭上包着紗布,眼眶發黑、凹陷,嘴角暈開一片青紫色的淤青,令她意外的是,她竟不知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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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苡沫踩着風火輪回家去了,生怕在醫院多待一秒就會氣吐血。
路過楊微喜家樓下時,從大門内突然沖出來一位老太太,手裡拿着掃帚,見到缪苡沫舉起來就想打,好在她反應快躲過了。
這是住在樓上那戶人家的老太太,昨天晚上出事的時候與她幾次對視的那位。缪苡沫本就心情不好,被這一下弄得更加煩躁。
“有病就吃藥,你這樣随便打人我可以報警的你知道嗎?”
“報警?”老太太穿着一件暗紅色的粗布襯衣,胸襟有好幾處污漬,顫顫巍巍的雙腿和她手裡的掃帚一樣,看起來輕輕一掰就能斷,“你很喜歡報警是嗎?好好的小姑娘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做正經工作的!警察怎麼會管家務事?你肯定是和局子裡的誰有不正當關系!”
老太太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指着缪苡沫的鼻子破口大罵:“毀掉别人的家庭你覺得很得意是嗎?我兒子到現在還在警局沒回來,你就開始挑唆他們離婚了!”
老太太是喜姐的婆婆,家暴男的老母親,兩家就住上下樓。她對于自己兒子會打老婆這件事一直都是知情的,雖然覺得吵鬧,而且被鄰裡看見了不好看,但也不敢去說兒子的不是。每當發生這種情況,她唯一會做的就是下樓去把孫女帶到樓上來。
助纣為虐,在缪苡沫看來這和幫兇沒什麼區别。
“好端端的你攻擊我的穿着做什麼?你不會以為你說兩句我就會羞愧而死吧?你自己沒漂亮的衣服穿就要剝奪别人的穿衣自由嗎?我愛怎麼穿就怎麼穿,你管得着嗎?
再說了,我做什麼工作的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拿賺來的錢孝敬你。你無憑無據的就說警察是因為和我有關系才幫我辦事,這已經構成诽謗了,你是不是想這麼大年紀進去陪你兒子幾天?
還有,你兒子打人還有理了?一個成年人,長得虎背熊腰的腦子卻萎縮了,是沒長嘴嗎?動不動就使用暴力。你不會教育孩子就别生!就他這樣的人品和教養,讓他蹲大牢我都覺得委屈那些鋼筋水泥了!”
“你!”
“你什麼你?”缪苡沫一把奪過老太太揮過來的掃帚扔飛,“我警告你,我可不像楊微喜那麼好欺負,你要是好意思為老不尊,我就敢為幼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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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缪苡沫沖進廁所快速洗了個澡,沖掉從老人那裡沾染的一身晦氣和楊微喜的無可救藥。
三角乖乖地趴在貓抓闆上呼呼大睡,她走過去摸了它的腦袋幾下,後進了房間。
紀柏宇的睡衣就放在枕邊,她拿起來放在臉頰上蹭了蹭,後抱進懷裡。這個世界上可惡的人确實有太多太多,但也不乏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