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劍刃如光掠過,血紅鈴铛瞬間一分為二。
掌櫃一驚,慌忙舉起狼牙棒。
鐘離棠不疾不徐地橫劍往他肩頭一拍,打得他武器脫手,人也跪倒。
“仙人饒、饒命啊……”掌櫃感覺肩膀像是碎了,一動就疼得直冒冷汗,“還望仙人看在我身後主家的面子上,饒我這無知凡人一條賤命……”
“主家?”鐘離棠眸色冷凝。
書裡,倒未言明掌櫃背後的靠山。隻道三年後,會仙樓連同地下鬥獸場,被小龍崽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之後,想趁機溜走的小龍崽,撞到一路過此地的禦獸宗管事手中,因不願被其收服,在反抗時被打斷了雙翼。
莫非不是巧合……
鐘離棠手腕微動,寒光凜凜的劍刃迫近掌櫃脖頸:“我會怕禦獸宗?”
餘光瞅見幾縷發絲,被風吹拂過頸側的劍刃後便斷了,掌櫃不禁吓得兩股戰戰,腹下一片濕熱:“可、可是您何苦得罪一個仙門大宗呢?”
沒有反駁,看來……
“仙門大宗,确實何苦。”鐘離棠輕歎一聲,轉言道,“既然不願意賠錢,便把這咬人的小獸,賠予我。”
“好好好。”掌櫃點頭如搗蒜,直以為背後的主家,當真面子大。
鐘離棠方收劍,攜小龍崽離去。
-
出了會仙樓。
見天色已晚,鐘離棠思忖須臾,移步往梅城的城主府走去。
花州凡塵,洛氏一族獨大。諸城城主盡出其中,而洛氏的嫡長公子,如今正是淩霄宗宗主的首徒。
所以當鐘離棠拿出淩霄宗的身份令牌時,想見梅城城主并非難事。
“勞煩傳信洛師侄,來此一趟。”
一聲“師侄”,令梅城城主的态度愈發恭敬,當即應下,并安排了一處幽淨雅緻的院落供鐘離棠歇息,還送來了膳食、熱水、藥和紗布……
小龍崽餓得厲害,一進屋被鐘離棠放下,就循着香味,跳上餐桌,對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膳食,狂咽口水。
許是還心存戒備,遲遲沒有下嘴吃。
鐘離棠雖沒了修為,但仍是辟谷之軀無需進食,見狀,便摘了幂籬,走過去,自斟一杯茶,端起抿了一口後,放下。
他什麼也沒說,一系列動作蘊含的意義卻不難猜。
——無毒,可食。
小龍崽摸了摸餓得扁扁的肚子,猶疑片刻,終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鐘離棠則對鏡處理頸上的咬傷。
擦去凝固發黑的血漬,塗上聊勝于無的凡藥,待一圈圈纏上紗布後,透過鏡子,他對上一雙墨綠的豎瞳。
吃飽喝足的小龍崽在桌上蹲坐着,邊用小短手揉着圓鼓鼓的肚子,邊拿眼睛偷瞄他,被發現後立刻扭頭,東張西望,裝作沒有在看他的樣子。
“過來。”鐘離棠轉身,拿起長劍,神色平靜地對小龍崽道,“做個交易。我為你去掉頸上的束縛,換你留在我身邊一段時日,如何?”
小龍崽:“……”
一個初見就對他抱有殺意的人,此刻竟讓他主動把脖子伸過去?
鐘離棠巋然不動,任小龍崽用戒備、不信任的目光一遍遍審視他。
殺一頭幼崽,不符合他一貫的劍道,何況小龍崽此身死後會魂歸本體,待日後其積蓄了足夠力量的本體再次沖擊封印,天下怕是無人能阻。
再者說,小龍崽先前甯可自傷,也不願咬人,可見并非黑白不分。
也或許,不是無藥可救。
對視半晌。
小龍崽才翅膀一扇,慢吞吞地飛落到他身旁的一隻凳上,歪了歪頭,露出頸上深陷血肉裡的鐵環,似是浸透了血,泛着一層暗紅的光澤。
鐘離棠蹙了蹙眉,執劍一揮。
小龍崽霎時渾身緊繃,瞳孔驟縮。直到一聲裂響,折磨他許久的鐵環斷裂,從脖子上脫落,才逐漸放松。
鐵環乃是用來禦獸的低階法器,沒了它的壓制,幼獸體内深處頓時湧出一股強大的能量,愈合他身上的傷口,恢複他虛弱四肢的力氣……
他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身後細長的黑尾,快活地甩來甩去。
尾巴尖無意掃過一邊鐘離棠的腰肢,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眉頭微蹙,不動聲色地往一旁移了幾步。
小龍崽沒有發覺,被愈發興奮的身心促使着,仰頭大叫了一聲:“嗷嗚——”
随聲音出口的,還有一團火。
“?”小龍崽震驚,豎瞳都瞪圓了,他居然能噴火?
噗。
他試着噴了口氣,果然又一團火脫口而出!
兩團拳頭大小的火球,浮着空搖曳,赤紅的色澤,把他冷質的綠眸映得溫暖且明亮。
鐘離棠靜靜看了一會兒。
纖長蔥白的手指,忽然探向火球。
而火球,也在這時能量将盡,又無助燃之物延續存在,于是便在他觸碰到時突然熄滅,隻剩一絲餘溫,紅了他蒼白的指尖。
鐘離棠撚了撚手指,淡淡地叮囑:“莫燒了屋子。”
小龍崽胡亂嗷嗚應了一聲,眼珠子卻滴溜亂轉,像在打什麼鬼主意。
-
不久,夜色漸濃。
經曆了重生,又奔波了一遭。
鐘離棠病弱的身子有些撐不住,合衣倚榻,閉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嗷嗚?”
精力十足的小龍崽,輕輕一躍,跳上榻尾,試探着叫了一聲。
榻上的人微低着頭,雪發垂落烏榻,長密的睫羽像精疲力盡的蝶翼靜止着,在眼睑投下一片破碎的陰影。
小龍崽心中暗喜,撲扇着翅膀飛到榻邊的窗前,腦袋一頂,身子一擠,便從敞開的窗縫,鑽了出去,沖向夜色深處。
而未歇的風雪,則從窗縫潛入室。
落在發上、身上。
拂動了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