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标準時間當地3月10日傍晚17點，首都時間3月11日早上9點，第98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在洛杉矶好萊塢杜比劇院準時開始。

許晏昀坐在電視前，攥緊了遙控器，他手心全是汗，導緻遙控器控制不住地從手掌裡滑下去。

李傑掂着一袋子外賣進來時，看見的便是許晏昀盤着腿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小許先生？”李傑放下外賣，好奇問道，“怎麼了？”

許晏昀終于回過神，他彎腰撿起遙控器，挫敗地捂住臉：“我緊張。”

離紅毯直播開始還有十分鐘，李傑拆開外賣袋子，拿出裡面買的吃的，遞給許晏昀，勸解道：“沒事，安導說了，再怎麼也能保住一個獎。”

許晏昀悶悶不樂地撕開漢堡包裝袋，狠狠咬了一口。

李傑拖了個椅子，坐在桌子旁，邊吭哧吭哧啃着薯條邊看電視。

紅毯直播開始了，沒有中文字幕，許晏昀隻能聽主持人跟念天書似的，讓他有點夢回當年大學英語考試的時候。

李傑打了個哈欠，嘀咕這紅毯直播得多久啊。

“去年是兩個小時。”許晏昀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溫緒遠排在什麼時候，咱們就一直等吧，說不定就突然出來了。”

李傑叼着可樂吸管道：“老闆跟我提過，照這情勢看，怕是一個小時開外了。”

還要再聽一個小時的英語口語聽力才能看見幾分鐘的溫緒遠，許晏昀光是想想就崩潰，仰着頭生無可戀問：“真的不能直接去現場嗎？”

李傑搖搖頭：“紅毯都是各家媒體才能去的，至于典禮現場，想要進去比登天還難。”

聽完，許晏昀坐直身子，拿起一根薯條扔進嘴裡憤憤嚼着。

十分鐘後，他正無聊地撐着腦袋看電視上黑人主持人跟演員講客套話時，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一看，是季婷怡打來的視頻電話。

接通後，季婷怡興奮地大叫：“哎，你還真接了！那邊那個！林惟川！過來過來！”

小小的手機屏幕裡，勉強擠下兩個人，林惟川舉着手機，呲着牙對許晏昀笑：“你那邊幾點啊？”

許晏昀幹脆将鏡頭翻轉，照向了落地窗，夕陽正懸在天邊。

林惟川一愣：“啊？你沒去現場啊？”

許晏昀無可奈何解釋道：“人家有規定的，我一個閑雜人等肯定進不去。”

那邊的鏡頭對準了季婷怡，她笑得揶揄：“不是家屬嗎？”

許晏昀翻了個白眼：“還家屬，老鼠都不讓進。”

李傑難得見他怼人的一面，忍不住扭過頭偷笑。

“那有點可惜，哎，你在看直播嗎？”季婷怡笑完問道。

許晏昀點了點頭：“但是聽不懂，沒字幕。”

“反正你也是奔着溫緒遠去看的。”季婷怡一語道破真相，“對了，剛剛遇見咱學校領導，還問我情況呢。”

許晏昀懵了：“什麼東西？”

林惟川在一旁扯着嗓子解釋：“你想想，要是溫緒遠真拿個什麼獎，傳出去多争光。”

他話還沒說完，就挨了季婷怡一腳，後者罵罵咧咧說他聲音這麼大，生怕樓上領導聽不見是吧。

背景這時候在晃動，許晏昀定睛瞧了一會，問他們沒在辦公室嗎。

“這話哪能在辦公室說啊。”季婷怡說着，挪開腦袋，露出身後的海棠花樹，“喏，在綜合樓前面呢，這邊學生少。”

三月初，六中的海棠花樹開得正繁茂，許晏昀湊近了些，随後歎息道：“想回去了。”

旁邊一直默默豎着耳朵偷聽的李傑聞言，心中警鈴大作，這可不行啊，小許先生要是回去了，以老闆那性子，不得鬧翻天再連夜訂張機票飛回去？

季婷怡想了想，說道：“可以啊，你下次帶着溫緒遠一起回來呗，正好學校領導想讓他給今年高三做做宣傳。”

許晏昀撓撓臉頰，這涉及溫緒遠後續行程問題，他沒辦法保證，隻好看向李傑，後者明白過來，用口型說：我去跟小喬姐講。

許晏昀感激地笑笑，低頭看向手機屏幕：“還沒辦法确定呢，到時候再說吧。”

季婷怡點點頭，說道：“那就不打擾你了，繼續看直播吧，拿獎了跟我說一聲，我去發個朋友圈吹牛。”

林惟川附和道：“也跟我說一聲！”

他這一嗓門喊得大，别說季婷怡了，就是許晏昀隔着個屏幕都震得耳朵嗡嗡叫，果不其然，季婷怡罵了一句，鏡頭晃得更厲害，其中夾雜着林惟川嗷嗷叫讓她别踹，電話就這樣在混亂中被挂斷。

許晏昀哭笑不得地退出聊天界面，李傑見他打完電話了，立刻狗腿地遞來一瓶礦泉水，讓他潤潤嗓子。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許晏昀主動問道：“怎麼了？”

李傑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他商量着：“小許先生，您真要提前回去啊？也不是不行……您想回去我現在就訂票……但是老闆那邊……”

他越說，許晏昀就越覺得自己頭頂的問号冒出來更多，他問：“我哪裡說要回去了？”

李傑眨眨眼，指指他手機：“您剛剛說的，想回去。”

“那不是還得帶着你們老闆嗎？”許晏昀好笑地看着他，“溫緒遠到底在你們心中是什麼形象啊？”

李傑默默想，大概是在您沒出現前，他有點神經質。

兩人正聊着，許晏昀餘光突然瞥見電視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他立刻叫道：“出來了！”

李傑也迅速竄回去，拿出手機兢兢業業給溫緒遠的紅毯記錄着視頻。

溫緒遠今天穿的是國内設計師專門定制的一套新中式西裝，整體是鴉青色，腰上束着條腰帶，上面的雲紋圖案在現場燈光照射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動起來，他月底還要進組，頭發為了角色沒留長，發尾在耳垂的位置，造型師給他的頭發用發膠定了形，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為了配合整體造型，他耳朵上戴了個流雲的耳夾，還專門拿了把折扇，整個場内，就屬他最别具一格。

許晏昀在心底大誇特誇這次的造型師，真是沒給人丢臉。

他們劇組出席紅毯的人員隻有三位，安娜、溫緒遠和攝影組的攝影師，都是在提名裡的，那攝影師在鏡頭前略顯局促，幸好安娜和溫緒遠處變不驚，對于主持人提出的一些刁鑽問題，都巧妙地化解過去。

許晏昀突然覺得這樣的溫緒遠有些陌生。

而這時，電視裡，溫緒遠在用英文介紹：“電影在國内上映時，将它直譯成了《夜雨》，正巧在我的國家，有一首和它同名的詩，我覺得很契合我們的作品。”

他說着，許晏昀已經開始低頭在手機上搜索。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和溫緒遠一起念出來。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許晏昀猛地擡頭看向電視。

溫緒遠又将這句詩用英文翻譯了一遍，主持人聽罷，笑着誇他口語不錯，末了她問道：“我聽說，這是你第一次嘗試以單獨的視角來诠釋愛情電影，覺得怎麼樣？”

她問出了核心點，安娜這部電影，雖然作為愛情電影，通篇下來卻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女主，即便是在結尾，也沒有給一個鏡頭。

許晏昀去年看完點映後，出來和安娜說，她像是拍了部愛情片，又像是拍了部紀錄片。

安娜當初笑着解釋，愛情，不就是因為記錄才能存在嗎。

而現在，溫緒遠又解釋了一遍：“這個主意是導演和編劇們想的，我覺得很有趣，因為第一次在愛情片中以這個視角去演繹角色，對我來說是個全新的挑戰。”

他這話說的圓滑又不失分寸，安娜在旁邊微笑着滿意地點頭附和。

主持人繼續問道：“對于拿獎，幾位有信心嗎？”

“我對導演和攝影老師有信心。”溫緒遠一把撐開折扇，輕輕搖晃着，“至于我，能和這麼多前輩們同時進入提名，已經很知足了。”

短暫的采訪很快結束，鏡頭切到了其他劇組，許晏昀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低頭看着手機屏幕裡他剛剛記錄下來的溫緒遠。

還沒來得及跟溫緒遠發消息，手機就開始一個勁地震，也不知道是哪家媒體這麼給力，采訪剛結束網上就開始瘋傳采訪的原視頻，姜裕蔓看見了就轉發給許晏昀，問溫緒遠現在情況怎麼樣。

許晏昀耐心地打字回複說自己沒去現場，也不知道現場情況如何。

自從和二老坦白後，兩人那是對溫緒遠有着出奇的耐心和偏愛，一度讓許晏昀懷疑他是不是被抱錯了，溫緒遠聽罷他這吐槽，沒忍住湊上去吻他，說許晏昀這樣太可愛，導緻許晏昀邊乖乖挨親邊換位思考，最後發現在江婉萍那裡，自己好像也是格外受寵的那個。

這麼一想，他心情好多了。

姜裕蔓的消息還沒回完，同事們又一個接一個發來消息，跟約好了似的。

許晏昀看了看時間，确信她們這會兒肯定是聚在茶水間摸魚。

他請年假的時候是以家裡有事當借口，除了郁淼一眼看穿他要出國，其他人還真被他蒙在鼓裡，臨走前一天下班的時候，李愈裳還依依不舍，讓他早點回來。

眼下，李愈裳發來一串消息，問他知不知道奧斯卡頒獎典禮今天開始，有沒有看剛剛溫緒遠的采訪。

許晏昀尴尬地想，我就在當地呢。

可他不願意給溫緒遠添麻煩，所以最後隻是打幌子說自己忙，沒時間看。

而郁淼偏偏要故意逗他，發來一段語音。

“恭喜啊，我看見采訪了，你家那位表現挺不錯的，期待他今晚能順利拿獎。”她頓了頓，補充道，“我身邊沒人，放心好了。”

許晏昀歎了口氣，回道：“謝謝啊。”

處理完一堆消息後，紅毯直播也臨近尾聲，李傑拿着手機對他念：“去年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導演都是在典禮最後頒發的，但最佳國際影片在比較靠前的位置。”

電視上已經開始播放典禮前的預告片，許晏昀看着上面一閃而過的溫緒遠，沒說話。

“小許先生您要是累的話就先回房間躺一會吧。”李傑提議道，“等老闆出來我再喊你。”

許晏昀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我之前就錯過了，這次不能再錯過了。”

他說的隐晦，可李傑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十年前金像獎那次，李傑想想便忍不住感慨，真快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于是他便不再勸說，安靜地和許晏昀一起觀看頒獎典禮開始。

前面的流程在順利進行，鏡頭時不時會給到台下，偶爾掃到溫緒遠，許晏昀這時剛把手機拿出來，鏡頭就又移開了，他懊惱地嘟囔，說自己應該反應快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