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呀，我是收錢幹活呢。”護工連連擺手，看着溫樂然的目光又柔軟了些。

溫樂然隻當沒察覺，看了眼時間便站了起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說着，他又拿出個紅包遞了出去：“馬上就中秋了，就當是我一點心意，您買點好吃的。”

護工連聲拒絕，溫樂然卻很堅決，最後硬是把紅包塞進了他的口袋裡。

“哎，你這孩子！”護工還想還回去，“你賺錢也不容易，我已經拿工資了。”

溫樂然卻死死按住他的手，笑着哄他：“沒事，我最近賺了一大筆錢。”

護工看着他，最後歎了口氣。

他剛開始接手這床病人時，溫樂然才剛上大學。

二十歲不到的孩子，臉上稚氣都未褪去，卻已經要承擔起很多人都難以承受的責任。

有時他跟同事聊起，大家都會覺得有些心疼。

可這孩子好像永遠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就這麼一步步走了過來，每次坐到病床邊上，臉上都還是帶笑的。

“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你爸的。”

溫樂然笑着說了聲“謝謝”，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才轉身走出病房。

傍晚的醫院似乎比白天要更熱鬧，住院部前的小花園裡人來人往，還不時響起陣陣笑聲，讓人很難想象這是在醫院。

溫樂然邊看着邊往外走，手下意識伸到口袋裡摸了摸。

壓在口袋深處的東西傳來微涼的觸感，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才把手機拿了出來。

結果還沒按亮屏幕，就先被人撞了個滿懷。

溫樂然下意識扶了一把，站穩後才發現，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老人眼神有些茫然，幹枯的右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站在那還有些顫巍巍的。

溫樂然心裡一咯噔：“老爺爺，你還好嗎？”

老人慢了好幾拍才看向他，答非所問：“我要出去。”

溫樂然不禁皺了眉頭。

“你的家人呢？”

“家人？”老人懵懂地重複，“不找家人，我找我朋友。”

到這溫樂然已經反應過來，這老人的神志恐怕不太清晰。

他下意識往周圍找去，可連廊帶着整片小花園看了個遍，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起來像是這老人的陪護。

再看老人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因為太用力，指骨都有些泛白了。

溫樂然輕歎了口氣，又耐着性子問：“老爺爺，您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要出去，我找我朋友。”這次，老人倒是說得很清楚。

“這樣，我先帶您去找護士，讓護士幫您找您的朋友好嗎？”

沒想到，老人猛搖頭：“我要出去！”

說着，他拽着溫樂然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溫樂然看他走的方向确實是醫院門口，心中微動，又問：“您的朋友在哪？”

“門口，他在門口等我！”老人重複着，又用力地拽了溫樂然一把，因為拽不動，反而自己搖晃了一下。

溫樂然連忙把人扶好，想了想，哄他道：“這樣，我陪您到門口看看，如果找不到，您就得跟我回去找護士，好不好？”

“去，去門口。”

老人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隻是不斷地拽他，溫樂然沒辦法，隻好扶着他往門口走去。

到了大門附近，人就更多了。

溫樂然拉住老人沒有再走，一邊往四周張望，想看看是不是真能找到什麼人認識這個老人。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一聲。

“老白！”

溫樂然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老人已經用力地拽了拽他。

溫樂然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兩個人快步走近，當先一人一把抓住老人手臂就開始訓：“我說你跑哪去了！我去病房也沒見着你，護工護士都在找你，你怎麼跑出來了？你這是……小溫？”

溫樂然這才發現，抓住老人手臂的人，他也認識。

施漸甯的爺爺，施和。

“施……爺爺。”差點叫錯，溫樂然在最後關頭才改了口。

施和卻已經聽見了，瞪了他一眼：“施爺爺算什麼稱呼？”

溫樂然隻好賠笑。

“這是您的朋友？”

施和目光這才轉回老人身上：“對，我老同學。這兩年得了老年癡呆，腦子不好使了。”

那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居然開口：“什麼腦子不好使了！我好得很。”

“腦子要是好，你還一個人到處亂跑？”

老人不服，猛又拽了下溫樂然：“什麼一個人，我兒子陪着我呢。”

溫樂然一驚。

施和反應比他還快：“什麼你兒子，這是我孫媳婦！”

雖然法律意義上确實如此，可被施和突然在這公共場合大聲叫出來，溫樂然還是莫名地腳趾摳地。

“這我兒子呢，怎麼成你孫媳婦了！”老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認死理了，拼命想把溫樂然推到施和面前，“你快跟他說。”

溫樂然不得不開口否認：“老爺爺，您認錯人了。”

施和：“就是，告訴他，你是我孫媳婦。”

溫樂然：……

不，我不是。

那老人本還因為他的否認生氣，看他也沒應施和的話，又得意起來：“你看，他也沒認。”

施和瞪了溫樂然一眼。

跟施漸甯很有幾分想象的眼神格外吓人，溫樂然迅速投降：“老爺爺，我确實是他的……孫媳婦。”

“啊？”老人懵了。

施和笑了：“聽見了吧！”

溫樂然不想再被兩個老人争來奪去了，沒等老人反應過來，就低聲哄他：“老爺爺，您看，現在您也找到朋友了，咱們先回病房好不好？”

施和也反應過來了：“對，先回病房。那邊都找急了。”

老人還不肯走，溫樂然隻好又哄了一遍，最後差點沒認下這個爹，才終于把人哄了回去。

如此折騰，老人也累了，回到病房便有些恹恹的，施和精力也不好，跟老友聊了幾句就準備走了。

畢竟是長輩，溫樂然隻能一路陪着，好不容易跟着施和走到停車場出口，他才松了口氣，便要告辭：“爺爺，那我先走了……”

施和随口問：“你要去哪？”

溫樂然也就下意識回了句：“不早了，我準備回家。”

“讓司機捎你一程吧。”

溫樂然瞬間反應過來：“不用，這太麻煩你們了。”

施和掃了他一眼：“怕自家司機麻煩，選擇去打車？”

不，我其實是想去坐公交。

溫樂然心裡默默回了一句，但不敢說。

施和又淡淡地說：“阿甯也是，都不知道給你配個車。”

溫樂然隻能背鍋：“甯哥有提過，是我不要。”

施和撩起眼看了看他。

這時陪着施和的助理已經把車開過來了。

“上車。”

老人的語氣不容拒絕，溫樂然沒辦法，隻好跟着上車。

車子緩緩啟動，溫樂然正思索着給司機報個什麼地址，就聽施和再次開口。

問他：“你們現在住在哪邊？旭日華墅，還是在天禦那邊？”

溫樂然：……

！！！

溫樂然猛然意識到，他跟施漸甯已經領證結婚了。

所以，于情于理，他們都應該住在一起。

沒得到回應，施和等了會，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他。

溫樂然已經在反省自己為什麼要答“回家”了。

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

“怎麼？”施和不笑的樣子格外嚴肅。

溫樂然迅速擺出營業微笑：“……天禦。”

天禦華苑遠一點：）

施和點點頭，吩咐了助理一句，便合眼靠在那不說話了。

溫樂然松了半口氣，小心翼翼摸出手機。

接着他冷汗就下來了。

從找上他談協議結婚開始，一直都是關躍在跟他聯系。

也就是說，他甚至沒有施漸甯的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