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玮同桌的眼睛在聽到英語的瞬間就亮了起來。衛玮猜,她是因為她想和外國人練口語,才被倒黴地卷進了這場搶劫。
雖然衛玮聽不太懂那人在說什麼,但禮貌起見,她還是用英文回應了起來:“How are you?”
不等西撒回話,她身後的衛琦就條件反射地張了嘴:“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西撒:???
雖然1982年的衛玮需要同桌的幫助才能和西撒順利地對上話,但在1985年的12月20日,有三年師徒情誼的兩人已經能毫無障礙地和彼此溝通了。衛玮對波紋确實很有天賦,在沒有遺傳到波紋的情況下,僅僅三年,就已經能使用波紋了。
三年的時間,不僅讓衛玮學會了波紋,也讓西撒對這個孩子傾注了無數心血和愛護。為了保護衛玮無憂無慮的笑容,讓她不必牽扯進屬于波紋使者們的殘酷命運,西撒對衛玮隐瞞了許多事情,波紋使者們必須面對的殘酷命運,吸血鬼,柱之男,甚至還有他決定教導她的真實原因——
作為天生的替身使者,小衛玮并不知道,自己毫無章法和節制地使用「王道」會給她生長中的身體帶來恐怖的負荷。若是她沒有和西撒相遇,沒有學習波紋,來自「王道」的重壓可能會讓她在成年前癱瘓。也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西撒才會如此矛盾,一邊執着地教導着衛玮波紋,一邊又極力地避免改變她的命運。
波紋的訓練是近乎生不如死的,數百年來,能完成波紋訓練的人寥寥無幾,而他們幾乎都背負着沉重的執念,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斬殺吸血鬼或柱之男的機會。但衛玮不一樣。她沒有背負和吸血鬼的深仇大恨,甚至不知道兩者的存在,支撐她挺過三年波紋訓練的,是她不願學醫的執念和西撒的循循善誘。如今,雖然她的波紋力量很微弱,控制力也并不怎麼樣,但要療愈各類傷口、讓自己保持健康已經足夠。也因此,西撒并不打算再教她更多了。
雖然不用再受波紋訓練的苦,但朝夕相伴三年的師傅要離開,确實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傷心得衛玮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但當離别之日漸近,她也真心實意地難過起來。
“師傅,你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嗎?”今天又是衛玮的生日,在吹蠟燭前,她有些希冀地望向西撒。
但西撒微笑着搖了搖頭。三年前,他英俊的樣貌、溫和的談吐、和波紋的能力就瞬間俘獲了衛家所有人的心,放心地讓衛玮拜了他為師。如今,他的樣子依舊和三年前一模一樣,若是不問,沒人知道這個看似20幾的少年已經64歲了。
“我奔波太久了,現在,我想回家了。”他習慣性地摸索着他那條一面黑一面白的頭帶,笑容中的滄桑讓他的年齡終于有了些許實感。
今天的生日宴會也是西撒的歡送會。晚會結束後,衛玮偷偷從「王道」裡拿出了一大捆草稿紙,背面,赫然都是她以見醫生雛形的歪扭字迹,記錄着一段數十年前的故事。她拿着筆,希望西撒在走之前再和她講一次從前的故事。
“這是我的生日願望!”作為家中幺女,她撒得一手好嬌,“師傅,師傅,求你了求你了!再和我講一遍!”
原本,講故事隻是西撒用來鼓勵她練習波紋的一種手段,但西撒講情話的水平可以,講故事的水平卻一言難盡,在發現自己編的故事完全吸引不了衛玮後,他隻好把曾今的經曆當作故事講了出來。隐去吸血鬼和柱之男的内容,“波紋戰士消滅遠古病毒” 的故事依舊緊張刺激,衛玮也真真切切地愛上了這個故事,百聽不厭。
徒弟在生日提的要求,西撒自然不會拒絕。他講述的結局是一個完美的大團圓結局——那是衛玮編寫的結局,第一次聽到艾德裡安犧牲後,她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她頂着紅腫的眼睛遞給了西撒一張滿是淚痕的大團圓結局,并強烈希望他以後都按照這個結局來講。
西撒也就這麼做了,從那以後,他口中的艾德裡安再也沒有墜入火山口,而是去了理想中的大學,在那裡成為了一位飽受學生贊譽的教授。慢慢的,他也生出了幾分期盼——或許,在某個平行世界裡,艾德裡安真的和衛玮希望的一樣,平安地活到了現在。
但今天,衛玮卻一反常态地表示自己想聽原來的結局。故事還是經曆的界限早就在西撒一次次真情實意地講述中變得模糊不清,衛玮也對故事的真實性心知肚明。
“英雄的故事應該被記住。”她拿着紙筆一臉認真,“等我以後有侄子和孩子了,我要把這個故事也講給他們聽的。”
15歲生日的晚上,衛玮在群星的注視下書寫了屬于師傅西撒,喬瑟夫,和艾德裡安的故事。第二天,去往意大利的飛機劃過天際,衛玮也出師了。可惜,雖然西撒為了讓衛玮平安順遂地長大而殚精竭慮,命運的織機在衛玮學習了波紋的那一刻就已被觸動,時間編制的蛛網在某一天牢牢地縛住了衛玮,牽引着她走向注定的命運。。。
因為學了波紋,衛玮才會去埃及尋找能救醒哥哥的甲蟲;因為西撒對她的過分保護,衛玮才毫無防備地被dio的肉芽控制;因為這顆肉芽,衛玮遇到了同為替身使者的夥伴們——
——這個年輕的波紋使者和替身使者,終究是踏上了剿滅這世上最後一個吸血鬼的旅途。
從前的波紋使者清醒地踏上了既定的命運,他們堅定不移的信念如同繁星,曾經燃燒的光亮跨過時間,在1982年的12月20日,照亮了一個15歲女孩手中的紙筆和眼角的淚水。兩年後,名為衛玮的少女懵懂地踏上了注定的旅途。她的祖先和吸血鬼沒有糾葛,她的家人并沒有因為吸血鬼而生命垂危,她本人和吸血鬼也沒有解不開的血仇,若是即刻離開開羅,她就能平安地回到家裡,擁抱憂心她的父母和病愈的阿哥,然後在不久後繼承家中的醫館,靠醫術、波紋和替身過上衣食無憂、無病無災的生活。
“告訴我,你為什麼非要和dio戰鬥不可呢?”
面對男友突如其來地質問,年輕的戰士一時什麼都說不上來。在此之前,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思緒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兩年前,當她終于下定決心再聽一遍艾德裡安壯烈又殘忍的犧牲,記錄下她的結局的時候——
那天晚上的星空真亮,她趴在醫館門口的小桌上,師傅則坐在她對面,一道來自1938年的歎息悠悠拂過她的頭頂,沉重得讓她來不及擡頭,隻得奮筆疾書。淚水落上鏡片的間隙,衛玮甩甩頭,吸吸鼻子,僵得像石膏一樣的手就又有了寫下去的力量。
15歲,衛玮撒了一地的淚光,其中一顆幸運地落進木地闆的縫隙,滴進了沉寂的土壤。
17歲,阿哥出事,父母無心照料的醫館舊了,灰塵厚了,地闆老得咯吱作響,再也沒法緊密地排在一起了——
地縫裡,一顆星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