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雨夜都市也像平常任何時候一樣,金碧輝煌,光芒璀璨,僞造的太陽慢慢落下,淡薄的夜晚在虛拟的天空上緩緩浮現,滿天人造的星鬥微微顫抖着,扯來半片雲霧遮掩自己的面容。
他也曾經乘坐地下列車去過外面的世界,看過許多不一樣的風景,但無論是什麼樣的景象,都和這座他出生長大的城市無法比拟,所以最終他還是回到了這裡,雖然隻是作為一名小攤攤主,雖然他沒法再做出更多的事情了,但無疑,即使是這樣的生活,也是外人所難以想象的。
畢竟紙醉金迷、奢靡享受是這座城市的主基調,但同一時間内,它體内又跳動着機械與科學的血液,沒有人能夠想象比這座城市更好的居所了,光是能夠在這座城市裡謀得一個位置、生存下來就已經足夠令人贊歎了。
夜晚狂歡的時間還沒到,街上的行人不過寥寥幾個,但即使如此,卻還是有人向他這一間與衆不同的商鋪走來。
“诶,您好,歡迎光臨。”
他很熱情,臉上擠滿了笑容。
要熱情,當然了,在這座城市裡,服務業存活着的意義就是散發情緒價值,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人家何必來你這個手工的小店鋪呢?去機械制作的難道不是更好嗎?
“一根甜筒,謝謝。”
然後是要誇張,即使是做一根甜筒,也要做得誇張。這個城市的另一守則:人類一定要做到機械無法做到的事情,否則很輕易,你就會被淘汰。
盡可能花哨華麗地做好甜筒過後,他将那根甜筒遞了過去,仍然是那張燦爛得有些瘆人的笑臉。
但是這次的客人沒有對他的表演有什麼反應,對方隻是淡淡地道了聲“謝謝”,他甚至看不出來她到底是愉悅還是失望,按照以往,在看到他這麼賣力的表演之後,那些個客人多少還是會露出一些笑容的——無論是居高臨下的也好、捧腹大笑的也好,他都不在意,隻要小費能多給一些就好了。
他抿抿唇,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微笑着目送客人離開,至于收錢的問題?這實在有些太傷害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了,所以早在十幾年前,雨夜都市就完成了自我優化:三大集團存有全體市民的虹膜記錄,一旦對方做出消費行為,就會自動幫其賬戶扣款。
他絲毫不擔心會有沒有錄入虹膜信息的人出現在這座城市裡,畢竟這座城市的防守嚴密到,連隻小蟲子都很難飛進來,他更不可能去擔心對方的賬戶中沒有剩餘資産,畢竟,沒有剩餘資産這種情況,在雨夜都市,同犯罪無異,做出這種暴行的人,隻會被立刻投出雨夜都市,落入外部噬人的大雨和粗暴的豺狼之中。
所以即使剛剛的客人是個穿着打扮很奇怪的人,他也沒打算費哪怕半分心力去懷疑她,隻是扭過頭,繼續一邊哼着歌,一邊收拾着櫃台。
而此時另一邊,“穿着打扮怪異”的秦難安此時正舔着甜筒,漫無目的地走在算不上熱鬧的石闆路大街上。
她擡頭,視野立刻被流光溢彩的各類大廈和奇觀給占據,在栩栩如生的光影造物中,星海遊鲸在大廈間遊弋,美麗的眉眼和唇瓣在身旁随處可見,更不用說,城際網絡中飛馳的交通工具,一切的一切,都與和它不過一牆之隔的外城區有着天壤之别。
秦難安都不知道屠夫是怎麼在這座光芒萬丈,或者也可以說是光污染嚴重的城市裡找到一個陰暗的小角落把她給塞進來的。
在撲面的冷雨中,她看見屠夫往虛化的大廈上揮拳,伴随着玻璃碎裂聲,和這幾天所看見的景象完全不同的一角内城這才展現在秦難安面前。
幾滴冷雨透過拟态玻璃罩子的破口處探了進來,落在了灑滿月晖的草地上。
屠夫把她放下來,秦難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蹲下身來,撚了撚草葉。
那上面連露水的觸感也是溫潤而柔和的。
擡起頭來,遠處則是一片光輝燦爛的城市,如同海底的亞特蘭蒂斯,被虛假的天穹所籠罩着。
屠夫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似乎是想和她說些什麼,秦難安聽見它破損不堪的聲帶艱難地發出聲音:“等、回、我……”
秦難安揮揮手,示意她知道了:
“行了行了,你要做什麼就趕緊走吧,反正就算不等你,你也随時能逮到我吧。”
這點是真的,屠夫就像是在腦子裡裝載了對秦難安的定位一樣,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對她動的手腳。
屠夫點點頭,沒再勉強自己說更多的話,迅速融入了黑暗之中。
秦難安獨自一人行走在草地上,她穿着可以拖到地上的黑色雨衣,每走一步,類似橡膠的材質就甩下一滴外城的淚水到月白色的不知名花朵上。
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過的系統聲音終于在這一刻又一次響起:
【恭喜玩家解鎖世界隐藏區域:内城區】
【提醒(僅一次):完成隐藏任務、探索隐藏區域都将在世界結束之後提升系統評價值】
秦難安自顧自向前走。
屠夫帶她闖進來的地方似乎是一處小山坡,罕有人迹,她走了好一會兒,然後光榮地從草地走到了花圃,徹底迷失了方向,好在這個地方雖然沒有人,但是有機器人,她隻是問了一句,人家機器人直接把她載到了山莊門口。
坐在機器人上,秦難安看着在感應到她靠近之後緩緩打開的大鐵門,非常恬不知恥地問了句:
“有沒有旅遊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