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難安轉過頭,不去對着那雙如同被人破壞過一遍,刷上紅色漆料之後再塞回去的眼睛,嘴上仍舊是在抱怨。
“我、帶你,但是,書、讀完,房……間。”
支離破碎的語言蹦了出來,但秦難安很輕松就能理解其中到底是什麼意思。
“原來那是我的房間嗎?”
她低頭用手揉了揉腳,腳冰冰涼涼的,之前縮在被雨水浸濕的破爛鞋子裡太久了,秦難安現在幹脆就不穿鞋子了,隻光腳走,結果還是落得一個被冷雨天凍得難受的體驗。
“嗯。”
屠夫的回答簡短而有力,它當然發現了秦難安趁它不在逛完了整個房子,但它顯然不是很在意。
“好吧。”
秦難安從破舊的沙發上一躍而起,噔噔蹬地就跑去了那個在下午的探索活動中被她譽為是“唯一正常”的一個房間裡,理也沒理為她準備好了這一切的房屋主人,甚至是連說聲“謝謝”也沒來得及。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屠夫僵硬的脖頸跟着溫熱的人類扭動,直到對方不再出現在它的視野之中。
以近夜晚,窗外的雨愈發變大了,夾雜着雷龍膽怯的哭啼,沖擊着窗戶,以及窗戶上釘着的木闆。
時間到了,夜晚的時間到了,雨夜要開始了,屠夫心知肚明。
所以它拿起它的雨衣,帶上它沾着肉沫和雨水的玩具,出門尋找今天的歡愉。
“咔哒”一聲,門又一次被反鎖了,聽見聲音的轉生玩家冒頭出來,手裡還拿着放在嶄新床鋪上的棉織襪子。
秦難安撇撇嘴,又将頭縮了回去。
她下次應該試試撬鎖,或者拿槍直接重擊那扇門的,不過看在屠夫為她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的面子上——嘛,反正她還沒那麼急作死。
——
‘雨夜屠夫’這邊說得上是歲月靜好,但是警察局這邊就是一派焦頭爛額之相了。
電話聲、訓斥聲、翻頁聲、鍵盤聲充斥着明亮的辦公大樓,就連窗外萬年不變的雨聲也被遮蓋。
長時間飽食終日的警員如今一個個都恨不得自己長出八個腦子、十支手臂才能解決辦公大樓最中心那張照片上的問題。
在辦公大樓最中心,擺着一張照片,還是被銳利的雨幕模糊了大半的照片,雨幕中站着一個人,黑色的雨衣,仿若閃着寒光的斧子上,鮮血正緩緩下流,仿佛沒有受到雨線沖刷的影響,那人的目光半向後看來,下半張臉盡是恐怖的面具,而其上,則是一隻猩紅的眼睛。
不可直視。
那雙猩紅的眼睛原本就應當是不可直視的。
眩暈、嘔吐、惡心……都是在看完這張照片以後會有的正常反應,更不用提,當切實地與那雙眼睛目光相接時,有多少人被直接吓到昏厥。
對方真的是人類嗎?這些在辦公大樓忙碌着的警員對此抱有懷疑态度,但他們隻能不停地做備案、不停地做備案,然後祈禱,祈禱雨夜屠夫會大發善心,放自己一馬,這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畢竟迫在眼前的刀刃終究比未至的恐懼要更為讓人揪心。
惡鬼遊走在城市的血管之中,而他們卻奉命要去消滅惡鬼,多麼好笑,而這僅僅是因為,那些站在他們腦袋上面的大人物們開始感覺到了危險與仇恨。
雨還在不停地下,砸在人的頭上,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頭暈目眩。
“雨夜屠夫,雨夜屠夫,它将罪人拖進雨夜之中,然後用斧頭将人的皮和骨、血和肉、心和腦全部分開、剝下。”
“骨頭制成标本,血肉熬成湯補,心腦放入福爾馬林,而皮囊……皮囊?皮囊是人身上最沒用的東西,皮囊會被丢棄、丢棄,丢到最遠的、最黑暗的、最肮髒的地方。”
“人和人本沒有不同,隻是因為有了皮囊,所以才誕生了階級與差異,才誕生了血腥與暴力,才誕生了欲望與貪婪,才誕生了虐待與死亡,雨夜屠夫是這樣相信着的嗎?”
“所以别作惡,别讓雨夜屠夫把你拖走,還原成最純潔的模樣,保護好你的皮囊,那是你唯一可以擁有的财産。”
——在走出讓人頭昏腦脹的辦公大樓之後,在走進讓人惡心想吐的暴雨雷霆之前,這個警員突然想了起來。
在他幼時,母親似乎曾經對他說過,這樣一個有關于“雨夜屠夫”的故事。
那時這座城市還沒有被徹底的雨夜所籠罩,還存在着明媚的陽光。
他也還沒有……變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