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光照得眯起了眼,迅速擡起一隻手擋在眉眼前。
手遮的陰影下,他這才看到,那光芒并非金烏的直射之光,而是雪亮劍身反射的日光。
是那把名叫晝日的劍。
劍後,是一個在逆光中,颀長矯健的昏暗人形剪影,正持劍,雙指比着劍訣。
一雙眸子如劍尖般寒亮。
手腕一轉,胳膊一擡。晃眼的劍光撤去的同時,晝日的劍芒猛地刺了下來。
那人瞳孔蓦地一縮。
連忙往旁邊一撲,腳步踉跄,神色狼狽,再無先前的那般雲淡風輕。
“铿”的一聲,金石摩擦的刺耳聲音蕩開。晝日近乎一半的劍身刺入了高台。
而後,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下巴還沾着血的青年,緊接着腰身一轉,将通身璀璨、好似散發灼灼日光的晝日自高台石縫中拔了出來,繼續向對手刺去。
那人不再猶豫,忙祭出法器,一道流光溢彩的護身罩頓時罩在了他的身上。
劍尖刺在護身罩上,引發了護身罩強烈的撼動。
避身在其中的修士盡管未受到直接的沖擊,但還是被間接的威壓震得胸口一悶,一股腥甜當即湧上了喉嚨。
他眼前一黑,少頃,視野再度清晰時,眼前已無青年的人影。
扭頭四顧,仍是沒有,擡頭望天,唯有明晃晃的日光照了下來。
修士的心,霎時涼了下來。
雲樓之上,看得一臉認真的尹原風沉聲道:“惠舟終于認真了。”
身旁尹或月黑着臉,雙手環胸,輕蔑地俯視身下高台,冷冷哼了一聲,又低聲咒罵起來。
在他眼中,尹惠舟的這種改變就好似流着哈喇子的餓狗,窮盡一切撒嬌賣好,才終于得了一塊骨頭一樣。低賤又無恥,令人瞧不上眼。
他看了一會兒,見尹惠舟再沒有要輸的迹象,不耐地移開了目光。
尹惠舟被打,他喜聞樂見。可若反過來,他便覺得再無樂趣。
高台下,護身罩加身的修士驚恐茫然地團團轉,尋找着對手的身影。
可尹惠舟身形快如疾風,揮舞着晝日,無數如日光璀璨的耀眼劍意交織成一片劍網,配合着身形的移動,形成了短暫的隐身效果。
身影每每在修士眼角餘光堪堪瞥見前便消失。
或許是為了一掃之前被一掌擊吐血之恥,或許是有所忌憚,或許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時機,尹惠舟遲遲未進攻,宛如貓逗弄老鼠,延長着修士維持護身罩的時間。
他隻一人,卻好似作出了百人圍困之勢,修士處在垓心,四面楚歌。
台下觀戰衆修士同樣揣摩着進攻的好時機,猜測尹惠舟何時會出手。
尹或月早看的分明,以他對尹惠舟的了解,知道不把對方逼得使出壓箱底的招式,尹惠舟就會這麼一直磨下去。
什麼忌憚、什麼等待時機,他隻是在等着對方心裡崩潰,以之取樂罷了。
畢竟,尹惠舟最愛戲弄人了。
這個卑賤的宰相府的庶子,可是連他都敢戲弄呢。
尹或月斜暼了一眼高台,想起了往事,神情有一瞬的扭曲。眼眸湧現的恨意,濃烈到幾乎凝聚成殺意。
看到高台上不時閃過的晝日劍身反射的日光,他勾了勾嘴角,滿是譏嘲之意。
晝日。
荊門山宗宗門錄中記載,晝日乃是幾百年前修真界與魔界的大戰中,一位隕落的大能的遺物,後自行飛歸于萬劍冢。
集日曜之精華,傳言可一劍劈開世間所有黑暗污穢之處。
尹惠舟表面無辜溫良,實際心腸好似浸在毒藥汁裡一般黑,這般心思陰沉晦暗之人,佩劍卻是一派正大光明的氣象。
真是可笑啊!
尹或月不屑地撇撇嘴,而後,目光不自覺地,又往廣場某一處滑去,輕輕落在一個蒼白靜立的青年身上。
方才才翻騰憤懑的心,便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高台之上,修士仍在做困獸之争。
他早就聽聞,荊門山宗弟子以劍法身法見長。運用身法時,其身影如鬼如魅,淩駕于衆宗門之上,極為棘手。
尹師道自不必說,半仙之體,修為大成,幾近可馮虛禦風,無影無蹤。再往下,除去一幹長老和掌門,便是玉瑤四子。
個個得了身法的真傳,快如随身之影,讓人難以捕捉。
被抽選到與之交手,運氣委實不太好。
修士頹然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維持着法器不禁耗費靈力,旁人觀之,也隻會覺得他有龜縮懦弱之感。
隻能卸下防備,誘其進攻,才好尋對方破綻。
正欲撤去護身罩,他渾身卻忽的一寒,隻覺一股凜冽殺氣自身後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