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甯遠反應過來,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跟着血色上湧,白皙的臉色浮出一層鮮明的粉紅,他迅速抽回手,連嗓音都輕了兩度,“不好意思、我……”
裴迹低頭擦着衣服,喉嚨裡輕笑聲明顯,“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礙在是自己先動的手,甯遠咬唇,憋不出一句話來,隻感覺自己被人連續調戲了兩遍似的,将目光上移到了别處。
他盯着人的耳朵和側臉看,後知後覺的在人耳尖上捕捉到了一絲詭異的紅,沉默的狹窄空間裡,心底莫名臊的慌……原來,那位隻是裝的坦然。
裴迹擦幹污漬,擡起頭來,就看見他這副想什麼出神的樣子。
見他仍盯着自己看,那神情帶着淺笑,還多添了幾分遐想,裴迹一時好笑,“看什麼呢?我臉上也有咖啡漬?”
“啊?……”甯遠讪讪,不自在的摸了摸後頸,“沒有,我就是想,你這衣服……”
“沒事,秘書帶了幾套去機場,待會換下來就好。”裴迹笑着睨他,又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也幽深起來。
被他看的緊張,甯遠張了張口,“我……”
裴迹垂眸,抽出一張紙巾蹭了蹭他的袖口,“這兒,沾到了。”
擦拭的動作緩慢溫柔,指尖輕點在袖口那顆紐扣上,似把玩一般慢騰騰的解開,那眸光卻自手臂的弧線一路延伸,直至落在那豐盈的水色唇瓣上。
甯遠覺得喉嚨發幹,目光躲閃着,伸手握住那杯咖啡,遞到了唇邊。
所剩無幾的咖啡見了底,甯遠喝得急,嘴角也沾了一點咖啡沫,唇瓣濕漉漉的閃爍着光澤,莫名纏住了人的目光。
裴迹恍惚的擡了手,指腹落在人唇角。
四目相對,耳邊雨水鳴瀉,似乎有某種情愫滂沱的灑落在心底,潮濕的空氣越發纏綿……兩個人都怔在原處,時間靜止一般,在失控的邊緣停滞,如傘尖上的一粒水珠,搖搖欲墜。
被無限拉扯的時間,在柔而綿密的氛圍中,驟然扯斷。
甯遠迅速的别過臉去,輕咳了一聲兒。
緊跟着,是漫長的沉默——但沉默的間隙之下,是難言的悸動。
兩個人的距離撤開,輕挽的袖口被主人收回身前。即使這樣,裴迹仍覺得,指尖被那粒水珠打濕了。
後面緊跟着的車輛停在不遠處,秘書納罕道,“裴總怎麼停了這麼久,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
司機不吭聲,倒是助理揶揄笑道,“我覺得還是不要了……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客戶和乘務都在眼前呢,他們不到,機長還能自己走?”
秘書笑道,“這倒是。”
又停了片刻,那輛車緩緩啟動,前後共三輛車,追随伴行着消失在蒼茫的灰色水痕之中。
到機場之後,甯遠連目光都不敢再落下去,更别說多看裴迹一眼。
他匆匆說了告别,就逃也似的往商務組的會議樓去了,隔着瘦而窄的專屬安檢通道,裴迹盯着那道漂亮背影,輕輕笑了。
那種隔着霧色玻璃越發濃重的波瀾,如雨水中的潮痕一般,迅速的吞噬他的意志力。泛着癢的期待與酸澀的隐忍,仍被壓在心底,隻不過……越發艱難。
玻璃層緩緩上升,輕喃聲略顯戲谑,“待會兒見。”
一個小時後。
雲珠貴賓廳裡,甯遠瞧見人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兒的時候,帶着被戲弄的羞憤,決定收回剛才的信任。
他恨的齒尖癢,輕哼道,“尊貴的VIP用戶,裴總,裴先生。我說這麼好心呢?合着是讓我早點來服務您呗!”
裴迹慢條斯理的推遠茶杯,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把門關好。
甯遠關好門,又回身“極有眼力見兒”的給人添滿熱茶,“裴總,您慢用。還有什麼……需要我給您服務的?”
裴迹笑了,“請坐。”
甯遠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卸下服務的端莊假笑,“你怎麼不早說,害我兜了個圈子,才知道是你定的航班。”
裴迹正色,佯作無辜,“我也才知道,是秘書定的。”
秘書:對,一定是我心血來潮,偷摸改了裴總的航班,又臨時通知他來的。
甯遠堂皇的上當咬鈎,“怪不得呢——也對,要知道是你定的航班,我哥肯定會安排别人的。”
裴迹笑笑,兀自點了一支煙,又拿起桌上的報告,再度垂眸去看了。他一面檢視報告,一面輕聲安慰道,“航班延誤,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起飛。喊你過來,是想讓你在這休息一會兒。”
甯遠狐疑,他能這麼好心?
但那位咬着煙,于淡淡霧中專注看财報,神色認真嚴肅,倒真的沒功夫兒再搭理他——挺拔鼻梁,緊抿的薄唇,銳利的目光掃過紙面,時而緊皺了眉,便輕易勾出一個标記來。
甯遠盯着他看,覺得這位冷下來的模樣,特适合定格解構成某種藝術作品。
淡漠,強硬,五官淩厲,周身散發着攻擊性與壓迫感。
因為過于沉浸和無視外界,顯露出強大自我——在這樣專注的時刻,像是斧刻的雕塑作品,冰冷而美麗。
甯遠生了興緻,從桌面上摸起一支筆,微眯眼睛,隔着兩米遠來研究透視,上下調整筆的位置,來衡量他的比例,姿态和動作結構。
那支筆作為他的藝術工具,如一把尺,将裴迹剖切成細膩的筆觸,一點點在腦海中勾勒和暈染開。
起初,裴迹因過于專注,并未發現他的小動作和心思。直至那過于癡迷的視線,長久的凝視過來,裴迹才察覺端倪,擡眸望了過去。
甯遠舉着筆在半空中,目光直白而熱辣。因躲避不及,便撞進人幽深的雙目中,如跌入海潮的淵,跌宕而神秘。
“在想……怎麼畫我嗎?”
“在……量比例。”
裴迹噙着笑,盯緊了人,“隔着那麼遠,怎麼能量的準?”
甯遠避過目光,回眸去看那面落地窗,迫使自己鎮定下來。他生硬的轉移話題,試圖讓口氣顯得輕松,“看來這雨,還要再下一會兒。”
“那我們……就還有充足的時間。”
充足的時間?
甯遠心一緊,忙看向他,“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裴迹不答反問,笑的意味深長,“剛才……門鎖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