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車，走了一段距離，爬了幾處台階，季少虞見到了藏在山林雨霧中的寺廟。

潮濕的森林夾雜着點蠟焚香的氣味，并不難聞，倒是讓人内心平靜，跪拜時更顯虔誠。

季少虞進香叩拜極為标準。左手拿香，燃香後雙手合持，舉至額頭，鞠躬行禮；叩拜時，右手先放，左手後扣，額頭輕碰蒲團，起身站立，行了三拜。

常年來進香的周女士看着這一幕，滿眼喜愛，感慨兒子找了這麼個讨人喜的寶貝，真是佛祖保佑。

“小魚，你也經常來寺廟嗎？”周瓊榮挽着季少虞往外走。

季少虞點頭。

做生意的家裡多少都信些，他們也不例外。除了會在初一、十五進香吃齋飯，佛誕節會參加浴佛、盂蘭盆節也會供佛齋僧，以及臘八節喝了臘八粥後，也會去街上施粥，積德行善。

周瓊榮聽完更是歡喜，捏着季少虞的臉愛不釋手。

「母子二人」還約着之後有空單獨再來。

拒絕和季少虞成為「同父異母親兄弟」的淩一：“媽。”

周瓊榮看了眼淩一，有點愧疚，但不多。

“就你喜歡，我就喜歡不得啦？”

“……”

南山寺偏僻，香火不算盛，這兩年因為被粉絲扒出某頂流和男友來過，求姻緣極靈，才湧進了許多年輕人。

吃過齋飯，淩一拿出随身帶的貓條，帶着季少虞去喂貓。

期間，季少虞接了個電話，繞到了後院，恰好撞見正在解簽的周瓊榮。

「雙絲交頸繞蘭襟，風雨侵時守赤心

緣定三生終有果，枝頭子少莫相尋。」

“中吉，天定良緣，如雙絲纏繞，牽絆難分。二人雖情根深種，卻難道世事風雨，或有異地相隔之苦，遭家庭觀念沖突所隔。緣分不淺，但唯有相互體諒，堅守初心，方能撥雲見日，修得正果。但這「枝頭子少」……””

“「枝頭子少」什麼意思啊師傅？”

“施主替後代求的姻緣簽，這自然是指後代子嗣多波折，須知姻緣之重，首為相知相守，子嗣之事，當順其自然。”

周瓊榮半背對着他，季少虞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看見她緩緩點頭，怅然若失。

季少虞垂下眼睫，轉身離開。

沒能看見周瓊榮大笑着給師傅塞了個紅包，誇他算得真準！

師傅也驚了。

頭一回碰見給媽算出兒子沒後還給他塞紅包的。

另一邊，季少虞回到淩一身邊。

他低着頭，站在被雨水洗過的合歡樹下，等小貓吃得翻肚皮，才小聲開口問：

“淩一，你以後想要幾個孩子啊？”

青煙騰升，翻湧似浪。

方磚縫隙裡爬滿苔藓，淩一轉動腳尖，站起身，眸間也湧出疑惑。

“怎麼突然問這個？”

季少虞站得離樹近，雨水壓彎合歡樹枝條，在他的臉龐作亂，攪得他心煩意亂。他沒有回答淩一的問題，隻是又問了一遍。

淩一看着他，很想替他拂開帶着水珠的葉，卻擔心剛摸完貓的手會讓他打噴嚏，隻能作罷。

“我沒考慮過這個，你呢？”

“哦。”季少虞轉過身，“那你考慮一下吧。”

淩一朝着他離開的方向追了兩步，折回洗手，再次跟上去。

寺廟台階下，他追上了季少虞。

“你聽到什麼話了？”淩一問他，“我爸媽應該都不會提這個，你從哪裡聽到了什麼？”

從紐約回來後，淩一就給家裡開了個會。

淩一：“我是同性戀。”

依舊是這句直白到不能更直接的開場白，周女士自然平靜，淩父也隻是問了他一句，确定嗎？得到點頭回複後，他也接受了。

“孩子的事，怎麼考慮的？”

“孩子我是肯定不會生的，至于要不要領養，看之後小魚的打算。”

淩父：“也是，你們倆的事兒自己商量。晚上要不要煮個火鍋？我剛接了鮮鴨血，煮個冷鍋血剛好，不過大蒜沒了，淩一去買點，順便買幾個香油。”

就這樣，淩父對此的反應還沒有煮火鍋油碟裡沒蒜的反應大。

所以，他不決定現在小魚的反常，會是從他們口中聽到了什麼。

擔心他亂想，淩一又問了他是怎麼打算的。

季少虞：“我可能以後不會有孩子。”

淩一：“好，那我也不要。”

風聲忽然停了，石梯上安靜得要命。

季少虞咬了咬嘴唇，問他：“要是幹媽他們很想要呢？”

“我早就跟他們談論過這件事。”淩一不帶停頓，“還有，不要叫我媽幹媽，現在叫阿姨，以後要改什麼口以後再說，我不是你異父異母的親哥哥，不要把我算在可能存在的倫理道德裡邊。知道了嗎？”

接着，他根本沒給季少虞思考的時間，按住他的腦袋，輕輕點頭。

“不準亂想。”

淩一捏了下他的臉。

“也不準給我按莫須有的罪名。”

下着雨，季少虞卻像是被太陽曬過一樣，從臉燙到胸口，舒服像是有隻小貓在他心上伸懶腰。

-

中午一家四口吃了火鍋。

鍋底一個牛油麻辣，一個番茄，兩個清水。

淩一把碟子裡的黃瓜一個個卡進四宮格邊緣，确保不會有其他鍋底跑進清水裡。随即，他跟門店溝通了情況，簽了免責協議，從隔壁西餐廳拎着幾個外賣盒回來。

“怎麼在等我？”

淩一讓他們先吃，将拆開的外賣盒放到季少虞手邊。

可等他做完這一切，卡座裡的三人還是不動，就那麼看着他。淩父的演技差一點，低下頭抹了把嘴，也沒把偷笑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