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同化失敗後,外貌本就向着非人的方向發展。現在身為咒靈之體,受到大幅削弱之後異變就更為駭人。
天内理子對眼前人的感覺很複雜。
如果單從一個失去父母的孤兒的角度來看,天元為她提供了優渥的生活。無論是進入廉直女院,受到良好的教育交到朋友;還是遇到珍視她感情堪比親人,甚至為她而死的黑井。這些快樂豐富的經曆,都來源眼前的人。
但是,她也曾控制不住地想過,如果自己不是星漿體,當年的那場車禍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後面一種想象太過于殘酷。每每當它浮上來,理子便摟緊黑井,用盡全力去忽視它。
這些糾結的迷思,終究都在面臨同化的時候被她放棄。
死在知道自己能夠選擇未來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情比想象中的平靜。
現在看着眼前的天元,理子又不可避免地心軟了起來——自己緊緊是知道要被融合就那樣害怕,但眼前人卻已經獨自忍受了數千年的寂寞啊。
從小被教育要犧牲自己,女孩的心思格外柔軟。
她為自己下意識後退的動作而内疚,一想到是因為自己沒能按時完成同化才到這眼前人變得這個樣子,她便很想上前道歉。
【連天元大人都收到了這樣嚴重的影響,不知道大島有沒有因此發生災難?或許,今天的事情會發生,就是因為我......】
克制不住的負面思想湧上心頭,理子的精神漸漸萎靡下來。
她不可自控地走上前去,卻眼前一花,整個人消失不見。
佑裡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氣泡球,警惕地注視着天元。
“你想做什麼?”
小小的氣泡中是拇指大,像嬰兒一樣蜷縮着的理子的靈魂。
佑裡将小球塞進自己寬大的袖子裡,就着姿勢暗暗捏住幾枚疊好的符咒。
天元被兩雙眼睛占滿的面龐上看不出表情,聲音也平闆得沒有感情,平白惹人生氣。
“我并沒有做什麼。”他說:“這是星漿體和我之間天生的束縛在發揮作用。”
佑裡嗤笑出聲:“但你也沒有克制吧。放任自己的能力影響他人,然後還能大言不慚地為自己脫罪。這樣也配稱為咒術界的基石,我算是見識到了。”
女孩對眼前人的好感降到最低。
在她看來,天元的聲音中自帶一股迷惑術的味道。能讓靠近他的人忍不住心生敬意,想要親近與風險。對星漿體來說,這股“誘惑”大概效力會更強。
畢竟融合就代表着被徹底抹殺。
天元自稱沒有攻擊手段,但沒人會相信數千年以來,一個試圖反抗的星漿體都沒有。
就連理子這樣從小被培養的都在臨門一腳時選擇了“活下去”。那麼在條件不夠好的古代,星漿體成年之後才被找到,被臨時通知“為了世界請你死掉”的時候,真的能很快轉變過來,乖乖配合嗎?
夏油傑可是說過,融合的過程是禁止旁觀的。
那麼那些想要反抗的人又是怎麼“被放棄”自救的呢?
今天見到天元,便一切都明白了。是和捕蠅草類似的生存機制。
“理子的靈魂被禁锢在薨星宮,是不是你做的?”
每個去世的人,都會被斬斷和肉身的聯系,被接引到地獄去。
雖然真正能到現世出差的鬼卒數量很少,人□□發之後更是人手不足。但技術科早就開發了“自動接引”通道。無論主動被動,總是能在一日夜之内讓亡靈到達三途川的河邊。
可在薨星宮生靈的循環路徑都被堵死了。自動接引通道受阻,亡靈不能穿過結界離開,同時意味着迎接亡者的鬼卒不能前來。
但偏偏,同樣死在薨星宮的黑井卻正常去了輪回。
這隻能說明,理子的“滞留”是人故意為之。薨星宮中有這個條件和能力的隻有天元。
如果不是佑裡心疼夏油傑,想幫他減輕一點負疚感,理子的靈魂還要被困在這裡多久?
天元這種活了數千年的術師從來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他留下理子的靈魂又是為了什麼呢?
同化所需要的為什麼一定是活着的星漿體呢?
為什麼會在明知有人要阻礙同化的前提下,依舊縱容理子到處跑?真的是對即将死亡的少女懷有深切的歉意,想要彌補,才那樣縱容嗎?
佑裡不信。因為這和天元一直以來聲稱的“為了大島甘願永生自縛”相背離。
如果他将大島上的生命看得那麼重要,絕不願意自己異化給這片土地帶來災難,又怎麼會允許理子在差一點就被Q殺了的情況下,依舊遊離在薨星宮之外?
别人不知道伏黑甚爾的能力,天元能不知道?
全知全能的術師,能聽到天意的術師,能預測自己陌路的術師。為何會這樣做?
【預言無論怎樣反抗都會發生。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真正擁有預言能力的人,都不會有這種想法。
至少無論是白澤還是産屋敷家族的人,都不相信命運。
白澤有一次邊喝酒邊認真注視着佑裡說:“那種東西就像鬧鐘或者火災警報一樣,響了就是讓人去摁滅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對于融合而言,星漿體的靈魂可能比他們的肉身更加重要。一個豐滿的,充滿活力的靈魂才是天元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