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霧氣自庵歌姬腳下的陣紋中升騰起來。水音鈴又輕又碎的聲音陡然急迫。
翠綠的竹葉上,葉脈中淌過層層金色流光,很快被血紅色代替。互斥的雙色被迫融合,整片竹林都變得黑沉。
拳頭粗的竹幹上,張開一隻隻血紅的眼睛,猶如朱砂繪就的簡筆畫,卻在生動地眨着,骨碌碌地四下亂轉。
“嘶——”
庵歌姬倒吸一口涼氣,将手中的竹枝握得更緊。
這小小一把殘留的綠色在周遭景物的映襯下,瑩瑩生輝。空氣中纖細如塵的金粉向這裡彙集,逃命一樣層層團在這僅剩的葉片上。
失去主幹的竹枝不由得“生長”了些許。仔細看去,竟是金粉拟态形成的虛影。
這把“竹枝”無風自顫,窸窸窣窣落下點點“火星”,黏着在庵歌姬的手上、千早上。手繪的菊花紋樣變得金燦燦,仿若真的□□在衣襟上層層盛開。
這仿若活過來的千早擋住了霧氣的侵蝕。庵歌姬一口氣音未敢出盡,死死憋在喉口。
她擡起頭急切地尋找輔助監督,但高聳的洋房上看不到任何人影。
“發生了什麼?陣法竟然被污染了!”
搜尋無果,庵歌姬手腕抖動,僵在半空中的腿重重落下,神楽舞再起。粘稠的阻塞感從空氣中壓過來,讓她每個動作都變得遲緩沉重。
【不能停下來!】
她咬緊牙關,盡力舒展身軀。像是在蜂蜜海洋中行駛輪船一樣,螺旋槳必須克服最初的沉重,才能越轉越快。
金綠色的竹枝像是利箭,在她手中翻轉舞動,每每揮出,就發出急促的鈴音和灼燒之聲,将包圍而來的血氣驅散。
腳下的陣紋脈搏一樣震動,以她的站位為中心,艱難地露出一小片瑩白光芒。
歌姬的動作在慢慢加快,但純淨之色僅僅恢複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來。這是她雙臂展開的極限。接下來,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再擴展一絲一厘。
她跳躍着向北方,南方便向内侵蝕,朱雀的陣紋發出垂死的悲鳴;她跑向西側,東側便恢複血光,青龍的陣紋發出烈烈風嘯。【1】
時間越拖越久,她的體力便越差,一直被消耗。
原本還能保持三分之一的陣地開始緩緩向内縮減。竹枝上掉落的“灰燼”越來越多,連手指都能感受到被灼燒的“熱度”。
建築好像在不斷往後退,整個庭院的空間好似在無限放大。有黑沉沉的顔色藏在血光之後四處蔓延。
細微的慘叫聲從遠處傳來,有人形物體被從窗戶中抛出,拽着巨幅織物挂在牆上晃動。
汗水順着歌姬的額頭、脖頸落下,浸濕衣襟後背。就連绯色的袴都開始被黏在腿上。
【怎麼辦?發生了攻擊嗎?輔助監督那裡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被埋伏了嗎?】
能操縱陣法的地方,一個是歌姬所在,另外就是安放陣眼石闆的天台。
【被埋伏了?所以就說了,将仆人都清空啊!會被趁機混進來的!會發生格外傷害的!】
房屋在像蠟一樣融化變形,堅硬的磚石在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下顯出深深的褶皺。
歌姬以為自己累出了幻覺,用力地甩頭,卻猛然看到異化的牆壁上,磚石裂開漆黑的唇齒,将那人影一口吞了進去!
“什麼!”
接二連三的人被“丢”了出來,一個接一個慘叫着消失。随着房屋吞噬掉的生命越來越多,歌姬腳下的陣紋開始劇烈閃爍。
“這裡鎮壓的不是隻有假想咒靈天宇受賣命嗎!怎麼會還有另外一隻?!”
因為是根據神祗衍生出來的假想咒靈,所以需要由巫女請正位神靈降臨鎮壓。
這份工作神社已經安安穩穩做了幾十年!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歌姬的大腦陷入一陣混亂。
【想不明白啊!】
她自從十歲開始便随着年長的巫女來這裡驅靈,除了腳下陣紋中的不詳,從來沒察覺到另一隻咒靈的氣息。
曾經她也詢問過,為什麼明明真正的封印是代表了天宇受賣命的竹林,陣法核心也在竹林正中,卻将陣法啟動的符文刻在了天台上。
但前任巫女也并不清楚,隻說神社接到委托伊始便是如此。
“這種傳承了很久的封印,最初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已不可考,可能當時有什麼想法吧?可惜,現在的我們實力低微,已經看不破了。好可惜。”
巫女每到二十五歲便“退役”,更新換代極快。當年帶她的巫女姐姐也不過剛剛成年,想法很單純。
越來越艱難的旋轉中,一抹亮色從歌姬眼前掠過。
不遠處,她帶來的行李箱在侵蝕下長滿了鏽迹,敞開的箱子中,所有露出來的東西都在發黴腐爛。卻唯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從腐軟的衣料中露了出來。
那是佑裡分給她的傷藥。放了一年了,她還沒怎麼用過。宮司要求她當護身符帶在身邊。
【裡面的藥品能救命,但這個小瓶子反而更重要一些。雖然隻是普通的玻璃瓶,但大概在什麼特殊的人身邊待久了,染上了一絲絲“幸運”屬性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