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總跟在我身後的小跟屁蟲便不再揪着我的袖子藏在半掩着臉的手掌後假哭，也知道從哪一個瞬間之後，她和我仿佛無聲地劃清了界限，我再不能猜中她的每一個表情之後的所思所想。

都說每天形影不離的人對彼此的變化都會有些遲緩，一轉眼才發現對方早就變了樣子。可對我而言，須臾之間的一次對視，我都能了悟她變化的一切——

她有一雙和我一模一樣的藍眼睛。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平靜地在一旁注視着她長大，看她上學，看她畢業，看她一步步朝着我們共同的理想邁進，看她與相愛的人相守終生……可從她去對角巷采買的那一天起，我知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稚嫩的、還會和我、和父親賭氣的靈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痛苦的靈魂。她眼睛裡的慶幸和滄桑瞞不過我，我也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我微笑着看她循着自己的意願走上那個座椅，分院帽蓋住了她的眼睛。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也知道大概這一次，我不能得償所願。

“你怎麼沒有給你妹妹留位置？”盧修斯坐在我的對面，很是驚詫地小聲問我。我隻是笑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拉文克勞。”

我無聲地松了一口氣，心中的石頭也終于落地。失落麼？我問自己。

……

超乎所有人意料的結果無疑引起了不少的質疑，我的餘光看到無數雙蠢蠢欲動的眼睛。

惡心。

那些像是要把我們生吞活剝的目光緊緊地黏着在她和我的身上，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他們的眼睛全都挖去，他們沒有資格對她的決定做出質疑。

連我都不可以。

我對她說着無傷大雅的調侃，塞滿芨芨草的玩笑也再不能把她變成氣鼓鼓的河豚。她做出一副高傲的樣子沖我翻了個白眼，故意揚起的柔軟發絲拂過我的手臂，帶來的是一陣熟悉的馨香。

我看着她去往與斯萊特林相隔甚遠的拉文克勞塔樓，看她一步一步離我越來越遠。

“我聽納西莎說，她家裡似乎有意想讓你和安多米達訂婚。”

恍神中的我被那個字眼灼燒得一驚，看着她雲淡風輕的表情，又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可是我不喜歡她，怎麼能和她訂婚呢？”我做出一副慌裡慌張的表情，看她狡黠地彎起了眉眼，嘴角也壞心思地挑起。

她似乎總是很喜歡享受這種仿佛角色颠倒的快感，在我慌張的瞬間，我不再是兄長，而她變成了姐姐。

“那你就告訴父親，不要讓他答應這件事。”她滿不在乎地說着否決的話，根本不在乎婚約的另一方來自布萊克家能夠帶來多大的助力。

很巧的是，我也并不在乎。

“他又不會強迫你娶不喜歡的女人。隻要血統沒問題，你又有本事能把你喜歡的姑娘追到手，到時候你喜歡哪個就娶哪個。”

“哪有那麼簡單？”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辯駁，她渾不在意地沖我擺擺手，又在我不經意的時候猛地湊近我。

“我才不信有哪個姑娘能拒絕你。”

“奇怪了，怎麼雷爾他們還沒來？”我平淡地抿了口手上的蛋奶酒，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轉移着話題，卻沒有想到會看到那樣的一雙眼睛。

幾欲落淚的眼睛。

布萊克家的男孩——我看着雷古勒斯依戀又羞澀地和她打着招呼，看得出來他們的關系很不錯。

像是姐弟。

沒聊幾句，稍年長一些的那個男孩邁着絕對會被布萊克夫人念叨的步子從門口直直地向這裡走來，也許他的樣貌實在是瑰麗得有些過分，甚至招徕了不少本沒有朝這個角落投射的目光。

“西裡斯。”我開口提醒。她如夢初醒般向後退了一步，藍眼睛裡噙着隻有我才看得出的眼淚。

我猜測般地看向面前這兩個男孩，一時之間居然分不出是誰讓她落淚。

一瞬間的不自然，真真切切跨越了時空的“好久不見”。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眼底在确認之後流露着隐秘的欣喜，我自覺地離開了沙發，謊稱父親喊我離去，将這片天地留給她和她的……故友。

我就這樣扮演着不斷離去、一直旁觀的角色，在她的生命裡，我注定要遠去。

偶爾我也會懷念童年，我和她之間并不隔着那麼多人，也不會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秘密，我無拘無束，她肆無忌憚。

片刻的旅行伴随着一整個暑假的唠叨，她這時候又樂意自覺地做起了我的“姐姐”。每天定時三次念叨着我的OWLs成績，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她更添上幾分鮮活。

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樣恣意又天真的她，原來也會殺人不眨眼。

綠光照耀着羅齊爾墓地，她熟練又決絕地掠奪，我看得移不開眼。

那些我不知道的歲月裡，是什麼能讓你經曆這些殘忍的苦難？

她一年一年地長高，一年一年地褪去青澀，歲月打磨着她的容貌，她鋒芒畢露，我看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