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應,慶元三十一年,六月初九。
是日,徳廣王大婚,普天同慶。
旭日初升,日光柔和。丞相府内,雕梁畫棟,朱牆青瓦,紅綢從屋檐垂下,宛若一道道流動的火焰,将整座府邸襯得莊重又氣派。
庭院深深,晨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在相府的每一個角落窗外,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一梳夫妻恩愛,二梳比翼齊飛,三梳富貴常在。”丫鬟秋杏一邊給新婦梳頭,嘴裡一邊念讨吉利的喜詞。
相府門前,喜樂奏響,唢呐聲起,往來賓客絡繹不絕,大家都盼着新婦的出現。
新婦是相府庶女吳玉秀,她攬鏡自照,鏡中人身穿百鳥朝鳳五色雲紋婚服,膚如凝脂,眉似墨描,唇形豐潤,無須上妝也很顯氣色。
屋内貼滿了紅雙喜,處處彌漫着喜慶的氣氛,紅燭的火苗輕輕顫動,映照着她嬌美的面容。
秋杏忍不住誇獎道:“我們小姐,真是全京城最貌美的女子,任誰也無法相比。”
秋杏總這樣打趣她,吳玉秀羞得臉上出現了兩抹紅暈:“這話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你去瞧瞧,德廣王來了嗎?”
秋杏趕忙放下檀木梳,臉上瞬間笑開了花,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此時,有兩個身着青綠色衣裙的丫鬟路過走廊,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走廊外,微風輕輕拂過,帶着夏日将至的溫熱,廊邊的竹簾也微微搖曳。
“二小姐出嫁,卻是庶女嫁王爺。”一個丫鬟輕聲說道,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其實,這樁婚事原本是嫡女吳玉竹的,誰曾想,最後落到了吳玉秀頭上。
“二小姐雖然是庶出,卻善良單純,當得起王妃的位置。”另一個丫鬟附和着,聲音裡透着幾分羨慕。
高高挂起的紅綢布随風肆意飄起,輕輕拂過吳玉竹的臉龐。
她用青色發帶绾了辮子,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穿在身上,襯得身姿窈窕,隻是衣裳上的補丁格外顯眼。
她的臉上和手臂上都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可怖傷痕,明明是嫡女,卻成天做着婢女的苦活累活。
丫鬟偷偷瞥了一眼路過的吳玉竹,又壓低聲音說道:“至于這大小姐嘛,作惡多端,自然報應不爽。”
吳玉竹的腳步微微頓了頓,但也沒有過多理會這兩個丫鬟,隻是神色平靜地端着一盆水,徑直朝着吳玉秀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陽光被屋檐遮擋,形成一片片陰影。
“姐姐,你說我一個庶女,進了徳廣王府,會不會受人欺負啊?”吳玉秀望向銅鏡中站在自己身後的吳玉竹,柳葉眉微微一蹙,眼神中帶着一絲怯意與不安。
房間裡,雕花的窗戶半開着,微風溜進來,吹動着紗幔。
吳玉竹隻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凝視着銅鏡中的吳玉秀。
秋杏隻給她梳了頭,頭發上沒有任何钗子點綴,卻依然襯得她如出水芙蓉般美麗動人。
吳玉秀見她沉默,随手拿起了桌子上一支精緻的金色杏葉钗,在頭發上比劃着:“不若你随我嫁過去吧。”
吳玉竹目光幽深,順勢接過她手中的金色杏葉钗,緩緩說道:“你忘了,父親要我此生都在相府為奴為婢。”
吳玉竹輕輕地把金钗插在了吳玉秀的頭發上,吳玉秀又說道:“父親還在氣頭上,不如,我去求求父親?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
她竟然要她做陪嫁娘子,可向來隻有嫡女出嫁要庶女陪嫁的份,這擺明就是羞辱她。
忽然,吳玉竹猛地攥緊那把金钗,毫不猶豫地劃傷了吳玉秀的臉。
美人頓時驚慌失措,擡眼望向鏡子,臉上已經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紅色血痕,傷口處不斷有殷紅的血珠冒出,令人膽戰心驚。
吳玉秀想碰又不敢碰,歇斯底裡地直呼道:“我的臉,我的臉……”
金钗從吳玉竹的手中滑落,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一把推倒了坐在鏡前的吳玉秀。
吳玉秀跌坐在地上,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朝着她步步逼近的吳玉竹。
她仰着頭,眼睛裡似乎有淚水在打轉:“我以為你已經不計前嫌,沒想到,你還是記恨着我。”
吳玉竹蹲下身子,用力抓着她的手臂,不許她往後退,與她平視道:“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處處不如我,但是話本就是認定你為女主。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母親的性命,父親的疼愛,還有本該屬于我的王妃之位。憑什麼……”
吳玉秀奮力甩開她的手,滿臉的茫然:“你在說什麼?什麼話本?”
吳玉竹卻站了起來,擡手指向一處,語氣堅定地對她說道:“你看不到嗎?”
吳玉秀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麼都沒有,她實在不明白吳玉竹說的話本是什麼東西。
吳玉竹所指之處,話本的内容清晰地呈現在她的面前:“吳玉秀将嫁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