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法移開目光,繼續扣動佛經,
如此八風不動,一切都撼動不了他,秦誤收回眼,老皇帝出聲問他:“微竹,曾是你宮裡的宮人?”
“回陛下,是的。”秦誤轉頭看了眼正在台下彎起脊背哭得哀切的瘦弱女子,說:“當日微竹伶俐,得了佛王殿下青睐,向奴才要了過去。”
微竹所供述的和秦誤口中不謀而合,老皇帝表情凝重下來,說:“秦誤,你可知罪?”
秦誤垂眸,跪下身來,說:“奴才真是愚鈍,竟是不知何罪之有。”
微竹弱柳扶風,哭得哀切,她捂着帕子,泣連連說:“奴婢……奴婢被佛王殿下沾了身……”
“荒唐。”秦誤打斷,說:“殿下乃佛王聖子!”
“你覺得是污蔑?”老皇帝側目看向秦誤,他難得有了帝王威嚴。
“殿下不是淫/欲昏聩之人,怎麼會做如此荒謬之事。”秦誤伏跪在老皇帝身邊說:“興許是賤婢栽贓陷害。”
微竹哭得渾身發抖,纖細的手腕撐在地上,說:“奴婢已有身孕……如若不信,陛下可以喚太醫和檢驗姑姑一同查驗。”
“陛下……”秦誤擡頭,看着老皇帝,說:“貿然召見太醫,隻怕會折損北黎和大齊情意。”
老皇帝目光看向台下,淨法仍舊不為所動,他揮手道:“宣太醫,再派人搜天榻。”
宮人手腳麻利,未過半個時辰,太醫躬身跪下禀告:“回陛下,确有一月有餘。”
搜宮的宮人還在天榻書案上,尋到一兩句意味不明的情詩,一筆一劃皆是淨法手筆,抵賴不得。
如此種種證據,皆指向淨法動了凡心,沾了女色,破了大戒,不再是靜守己心的神佛殿下,而是個欲壑難填,作亂皇宮的罪人。
老皇帝問:“淨法,你可有異議?”
淨法撥動佛珠的手略微停頓,他擡眼道:“臣無異議。”
“好,很好。”老皇帝氣得臉色鐵青,直接将那幾張搜羅來的紙張扔下台,看了一眼秦誤,摸着扶手上的龍雕直喘氣。
秦誤會意,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台下的和尚和婢女,似乎鎮靜冷漠,然而親密的人一眼就能辨認出,秦誤眼底的愉悅,以及扭曲又病态的快意。
他宣道:“大膽賤婢,私通侍衛,罪該萬死。”
淨法是佛王,天選之人,自然錯處不可能落在他身上,就是有,也是該死的賤婢意圖不軌,聖人怎麼會有錯?聖人就不該有錯,否則盡失民心,對于大齊對于北黎佛域都不是好事,這種颠倒黑白的話老皇帝說不出口,還得是秦誤這種狡詐卑賤,身份低微的奴才出口才适合。“白绫賜死。”
秦誤俯視下方,眼裡一絲心虛歉疚都沒有,丹鳳眼淩厲而銳,眼尾卻偏偏勾得彎,面容太柔。縱使居高臨下也有一股子柔情一般,然而口中一條婢女性命猶如蝼蟻一般,他冷血得毫無人性。
微竹哀恸大哭,淚流滿面,怕得一直磕頭:“奴婢是被逼迫的!陛下!”
老皇帝覺得煩躁,皺堆疊着沒有耐心,立刻就有宮人上來将她拖下去了,微竹一邊哭叫一邊哀求:“奴婢沒有誣陷殿下!”
秦誤眼看微竹被人拖下去,聲音漸遠,他回身,目光落在淨法身上,略微揚了揚唇,終于愉悅笑,他道:“至于佛王淨法,潛心禮佛,特賜在天榻修行,如若無事,不可叨擾。”
這是軟禁的意思了,大齊會派人聯絡北黎佛域,直到選出下一任天選神佛,下一任神佛出世之日,就是淨法身死天榻之時,往後還會身敗名裂,清譽不再,一身功德毀于一旦。
淨法話少沉默,下跪行禮謝恩脊背也挺直,靜候死期。
秦誤居高臨下,大紅蟒袍金尊玉貴,他矜貴絕美,站在昔日神佛殿下面前,卻垂下眼簾,眉眼冷漠。
至此,秦誤大獲全勝。
蕭昶已然墜崖,淨法不日便會被北黎佛域抛棄,妨礙他的,或者未來将會将他碎屍萬段的人物已然一并被他先招摁死。
然而他生性多疑,狡詐陰險,平白一樁誣陷又殺人滅口還不夠,将老皇帝敷衍過去,就踏出門就去大獄問:“微竹屍身呢?”
大獄獄卒已然跪了一地,指着闆車上用白布蓋住的女屍說:“回九千歲,人已經缢死,現下正要運出去呢。”
秦誤走到那輛簡陋闆車前,眼目發冷,腿腳還要上前,卻被獄卒連忙制止:“九千歲,這是缢死的娼婦,長舌臉,死不瞑目,隻怕會吓到九千歲。”
“呵。”秦誤嗤笑。
死在他手裡的人慘狀千千萬萬,他害怕這些。
他伸手攥住那塊白布,驟然掀開,那具草草死在深宮中的女屍露出面目。
秦誤臉色發冷:“好,很好。”
躺在闆車上的女屍,竟不是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