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絲挑了下眉毛，用研究性的目光打量他，依舊答非所問：“哇哦，一個擁有了情感和愛的人工智能，當初是誰說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來着？你真像變了個人。”

泰瑞沉默着站了一會兒，仿佛走投無路般，緩緩彎下膝蓋跪了下去，頭顱卑微地低垂：“求你，求求你……”

艾克絲漫不經心地翹起腿，終于有所回應：“為什麼，我有什麼理由修複她？”

泰瑞微微一頓，撐在地上的手微微收緊：“我勸她，她不肯走，因為她堅持服從你保護監獄的命令。”

他這話說得艱難極了，仿佛回憶起了當初無能為力的場景。

“哦，所以呢，”艾克絲無動于衷，“我造她出來就是幹這個的，理所應當，如今我老爸不會再回監獄，我已經不需要安保系統了。”

D博士徹底定居了異次元空間，不但專門給他分了一間個人實驗室，還給他配了空間定位器，讓他閑着沒事出門找狐朋狗友玩後可以自己回家，一切完美。

過度理性會顯得冷血，艾克絲的言語邏輯非常圓滿，隻是沒有半點人情味。

泰瑞想說你不是她的創造者嗎，為什麼不心疼，她難道不是服從你的命令才會死的嗎，為什麼不動容，為什麼……然而這些理由，在艾克絲不講感情的狀況下，便半點都不成立。

“我……求你……”因此泰瑞隻能翻來覆去地說這一句話，聲音顫抖，“我可以付出……我擁有的一切，我能做的一切……求你讓lili回來……”

過去高傲的極惡在此刻心甘情願地下跪低頭，因為他學會了愛，擁有了愛，祈求愛能回到他身邊，為此竟然願意付出一切，真是一場難得的精彩劇目。

艾克絲看得很開心，泰瑞的态度也足夠讓她滿意，更何況……

“泰瑞，全宇宙都知道我這人護短，”她終于不逗他了，認真地實話實說，“lili是我的下屬，為我做了很多事，就算不需要我也不會虧待她。”

泰瑞立刻擡頭，黑漆漆的眼睛裡迸發出微光，因她的話燃起幾分期冀。

“但是，”艾克絲目光掃過他攥着的碎片，說出殘忍的事實，“你看看自己拿着的是什麼，身為人工智能，你應該最清楚數據盤毀成這個地步，到底有沒有修複的可能，想必你已經想過很多辦法，嘗試過很多次了吧。”

微光随着話語逐漸熄滅，泰瑞眼中有什麼破碎了，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死抓着最後的稻草：“但是……但是你是神，艾克絲……大人，你、你什麼都能做到……”

他在哭，人工智能居然在哭，像個真正的完整的人類那樣。

艾克絲又看得饒有興緻起來，她剛才說的是事實，但泰瑞也說得非常正确……她是個掌控着法則的神。

她的眼底劃過幾分意味深長的惡劣，語氣卻十分同情：“唉，神明也不是萬能的，這種誤解會讓我壓力很大呢，你想開點吧。”

耍人實在很好玩，如果換個人換不同的事在她面前這樣糾纏，艾克絲可能早就煩了，但她現在卻挺開心的，因此對泰瑞的感觀稍好了點，畢竟他讓她很樂呵。

見泰瑞心如死灰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艾克絲覺得差不多了才開口：“不過……我确實有能力讓lili回來。”

泰瑞被她一收一放一松一緊的消息攪得大腦都亂碼了，隻能呆滞地看着她。

“我制作過她一次，所以程序、外表、性格……都可以做到完全複原，”艾克絲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但記憶與情感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她将是全新的，不會記得你，也不懂感情，隻是個單純的系統，這樣的lili你也想要嗎？”

泰瑞的表情灰白慘淡，他卻抖着嘴唇開口：“我……要……”

不記得過去沒關系，他可以幫她回憶，永遠想不起來也沒關系，他可以重新開始，創造新的記憶，隻要她還在。

“哼，要啊……”艾克絲摸了摸下巴，淡淡道，“那麼你依舊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泰瑞毫不猶豫地點頭。

艾克絲慢條斯理地開口：“極惡的S級通緝令直到現在也沒有撤銷吧，我朋友一直想抓到你們……”

泰瑞聽懂了她的意思：“……我願意自首。”

這麼容易就答應，那艾克絲可就不滿足了，得寸進尺道：“光自首可不夠，你應該會知道一些有關其他極惡的消息，你還要協助聯邦讓他們也落網。”

“沒問題。”泰瑞連自己都搭了進去，就更不會為他人着想，再說極惡之間本來也沒什麼道義。

話音落下，泰瑞發現自己手握的數據盤碎片倏然不見，他驚愕擡頭，就看到消失的東西出現在了對面之人手裡。

艾克絲滿意地勾起嘴角，從手心中冒出光芒，将那幾塊碎片包裹起來，進行溫和的修複。

當光芒消散，她的手中便出現了個完整的全新數據盤，将這縮成指甲大小的方塊分成兩個，她随手從黑洞裡掏出一具等人高機械素體，把副盤插入素體胸槽中，素體的性别身材外貌等各項數值立刻自動調整，漸漸化成了lili的模樣。

從素體體征開始分化起艾克絲就給她變了件裙子，身穿白裙的長發女孩緩緩睜眼，臉上帶着程序化的微笑：［歡迎使用，艾克絲大人，系統lili為您服務］

“lili……”泰瑞愣怔地喃喃。

lili充耳不聞，忠實地面對自己的創造者，等待指令。

艾克絲抱着胳膊，擡了擡下巴：“你跟他一起去星際監獄吧，他要自首，你……可以繼續當安保系統，其實随便幹别的也行。”

反正她這邊是想不到什麼用處。

lili一闆一眼地回應：“好的，艾克絲大人。”

她走進身旁打開的黑洞，從始至終都沒向旁邊看上一眼。

泰瑞那邊也出現了一個通往監獄的黑洞，他眼看着lili的背影消失，這才站起來打算進去。

艾克絲忽然笑眯眯地提醒：“lili的數據主盤在我手裡，你應該知道出爾反爾會有什麼後果。”

“我明白。”泰瑞生硬地回答，lili的一切都由她掌握。

通訊徹底關閉，艾克絲這才倚着沙發感慨，愛也是一件武器，有時遠比武力更強大，可怕之處就在于它擁有改造人的力量。

順便一提，泰瑞在監獄裡悲傷苦痛了一星期後，對他陌生又疏離的lili突然恢複了記憶與情感。

泰瑞被世事的無常沖得差點死機，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某人惡劣的笑容，他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一直在被逗着玩，艾克絲從一開始就能修複一切。

“泰瑞先生，好久不見，要玩象棋嗎？”空洞的雙眼重新湧現出生動豐沛的情感，lili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

“……要。”泰瑞也笑了，盡管如此，他依舊發自内心地感謝那個有着惡趣味的神明，向神明祈求是有用的，人工智能從此也有了信仰。

于是當剩下幾個極惡全部入獄後，破口大罵泰瑞是聯邦走狗——這些，就都是後話了。

現在，艾克絲趕着動身赴約，等她瞬移到地點後，發現銀發的将軍大概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她熱情地張開手臂：“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不過我幫你解決了幾個麻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