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客棧二樓,白清蘭,謝玉松,穆槿之,謝姝和韶思怡五人對坐。
矮幾上擺放了一張輿圖,上面劃分着六國的城池。
白清蘭将手上的字條打開,這是楚熙給他的回信。
白清蘭看了一眼字條,才道:“我已派陌風給禦王送糧送水,至于周灏向水中投毒一事,倒也不必擔心。若這毒周灏能解,那就明說此毒有解藥。隻要禦王細心,讓醫師調制解藥,此毒終是能解。”白清蘭低頭看了一眼輿圖上興朝的六州一城一都,嘲諷道:“匈奴人腦子不好使,他們以為攻下了京畿,坐穩了皇位,除掉了楚熙就能高枕無憂,可他們此刻卻是籠中困獸,必死無疑。”
謝玉松應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将他們圍困至死?”
白清蘭嗯了一聲,“兩軍對戰,軍中大忌,便是無糧無水。可如今的京畿城已是一座空城,所以,僅憑皇倉儲存的那點糧食,他們不日便能吃完。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所以,禦王現在要做的就是耗。禦王有我們供糧供水,倒也是吃喝不愁,但匈奴那邊可就難說了。”
韶思怡不解,“白姑娘,将軍征戰,難有歸期。若禦王和他們耗戰,那要耗到何時去?”
“時間自然不能太久,否則……”白清蘭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謝玉松,“我就要輸的傾家蕩産了。”白清蘭一本正經道:“所以,師叔現在就可以派人去送糧草辎重了。”
謝玉松疑惑,“送到禦王營帳?”
白清蘭糾正道:“送到興朝六州一城。隻不過,得借兵,扮作平民。而這些糧食要打着禦王容熙的名義救濟百姓,順道守株待兔,讓匈奴餘孽無處可逃。”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理則國固,本亂則國危。
白清蘭有此安排,是想借此機會讓楚熙得民心,得民意,這樣他的皇位才能穩定。
穆槿之問道:“白姑娘,你說借兵是何意?難不成要向禦王借兵嗎?可若是向禦王借兵,他的兵本就不多,再一借,那豈不是無人再能為他征戰了。”
白清蘭在借兵方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華宸。
白清蘭從不覺得求人幫忙是一件丢臉的事,在她看來,隻要能達成目的,她便能伸能屈,也能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而白清蘭選擇向華宸借兵,也是想看看,華宸對自己到底有幾分父女情誼。
白清蘭解釋道:“我倒是可以去借兵,但借過來的把握隻有五成。”
穆槿之安慰道:“沒關系,你盡力就好。”
白清蘭的手指鄞州,“禦王是從鄞州一路打到京畿,這鄞州既是禦王的封地又是禦王起事的地方,得嚴防死守。”
韶思怡不解,“你莫不是怕禦王敗了?”
“敗不敗的,都得做兩手準備。畢竟天意,誰都摸不準。”白清蘭看向韶思怡,“其實我不願意他敗,否則我就真的要輸的傾家蕩産了。”
白清蘭說的輸的傾家蕩産是指他和謝玉松的交易。
白清蘭話鋒一轉,“但話又說回來,這世間從沒屢戰屢勝,從無敗績的常勝将軍。但隻要敗而不怠、敗而益勇,那禦王即便敗了,也能再蟄伏,卷土重來,重收河山。”白清蘭站起身,“兵貴神速,事不宜遲,我該去借兵了。而師叔,那就辛苦你将糧草運至興朝的六州一城了。至于槿之,你現在回去幫禦王一塊征戰。”
謝姝站起身,一臉天真的問了句,“侄女,那我呢?”
白清蘭笑道:“師姑就留在虞國,看守你們家的糧倉。”
謝姝以為白清蘭覺得自己是累贅,她憤怒道:“你瞧不起我?”
白清蘭不急不慢的解釋道:“師姑息怒,侄女豈敢瞧不起您?隻是師姑,這看守糧倉,表面無關緊要,實則緊要萬分。我們運糧可都要從這供應,你守好了糧倉就相當于守好了家。若這家一倒,禦王無糧可食,那咱們所有的計劃都将功虧一篑。所以呀,侄女将守糧倉的大事交給師姑,一是信任師姑,二是看中師姑的能力。所以師姑,侄女這麼相信您,您不會不行吧?”
白清蘭雖用激将法,但謝姝這個急性子一點就着,她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拍着胸脯向白清蘭保證道:“守糧倉這事交給你師姑,你放一百八十個心,我保證給你辦好。”
白清蘭笑着對謝姝行了一禮,“多謝師姑!”
白清蘭語畢,剛轉身準備離去時,韶思怡卻問道:“白姑娘……”我該如何?
韶思怡話還未完,白清蘭頓住腳步,她不轉身隻打斷道:“韶姑娘既是身懷六甲,那就留在益州,安心養胎便好。禦王膝下無子,所以,若韶姑娘能給禦王誕下一個孩子,便是幫了禦王最大的忙。”
白清蘭語畢,頭也不回的離去,穆槿之和謝玉松緊跟其後。
屋外,三人并肩同行,謝玉松打趣道:“清蘭,看你這悶悶不樂的樣子,莫不是因為韶姑娘懷了禦王的孩子,你吃醋了?”
對白清蘭而言,吃醋倒不至于。
又不是陌風背叛了她,況且,她自己在情愛一事上本就不專一,又怎會要求楚熙為他守身如玉呢?
白清蘭腳步一頓,穆槿之和謝玉松停在白清蘭身後。白清蘭聲音平和,語氣波瀾不驚,“師叔慎言!侄女與禦王已經合離。所以,日後這些話别再說了,以免讓韶姑娘聽到了,産生不必要的誤會。最後,珺卿就麻煩師叔托人照顧了,等處理了禦王的事,我會回益州,然後親自送他回蜀都。”
白清蘭語畢,便不再多言,隻見她施展輕功,一躍而起,移形換影間,不見了人影。
而穆槿之盯着她離去的背影,心裡卻是對她升起了一股崇拜之情。
穆槿之曾是穆家小公子時,也曾閱女無數,他所見過的女子不是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柔弱女子,便是知書達禮,會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再要麼就是青樓舞姬,美豔妖娆,通情達理。穆槿之見多了這些女子後,隻覺他們個個都是庸脂俗粉,令他動不了凡心,直到他遇見白清蘭,這個既懂兵法謀略,又才氣過人的奇女子。
第一次遇白清蘭既是被她美貌所迷,也是因為她不像穆槿之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子,千篇一律。
穆槿之甚至還以為她雖武功高強,但卻是個天真的女子。
但現在他才發現,他錯的離譜。
白清蘭文武雙全,做人能屈能伸,她是個性格強勢,但卻能服軟的人。
她懂得識時達務,随機應變,溫婉娴淑?,氣質如蘭,真可謂名花解語,确實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可現實是,白清蘭并不是個完美的人,她任性小氣,自私無情。隻是不在外人面前展露。
這些外人不知道,可與她常年相伴的陌風和楚熙卻深有體會。
隻不過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正因陌風和楚熙深愛白清蘭,所以兩人才會自覺陷入愛情的漩渦裡,從而迷失自己。讓自己的心裡眼裡滿是白清蘭,再裝不下其他人,如此一來,他們便會因對白清蘭的深厚感情而忽略掉白清蘭的所有缺點。
所以在他們眼裡,白清蘭一直都是十全十美。
至于白清蘭會兵法和打仗,對男子來說不可思議,可對于女子而言,這就是偏見。
巾帼不讓須眉志,英雄何必是男兒。
穆槿之雖出生武将世家,但他的父親穆振華交給他的是忠君愛國和保衛興朝,至于在成家方面,說的最多的,便是娶一個溫柔懂事,擅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
所以對穆槿之而言,他從骨子裡就認為,女子就應該是宅于家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可他忘了,花花世界,無奇不有。
這世間還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與事,隻是他不曾見過罷了。
雨色秋來寒,風嚴清江爽。
山野,白玉亭中。
楚熙和容煦對坐。
兩人雖好久不見,但畢竟同為對手,相遇時自是互不對付。
但現在,兩人在有了共同的敵人後,兩人便化敵為友。
楚熙一邊給容煦斟茶一邊問道:“聽說表哥也對匈奴人不滿啊,不知表哥想如何将匈奴人趕出京畿呢?”
容煦端起飄着茶香的茶杯,他抿了一口,才道:“獸人百毒不侵,力大無窮,我将琉璃和大批獸人留在京畿城中,就是為了擾亂京畿。”
如今的楚熙再聽到琉璃二字已經無感,就好似琉璃與他隻是個陌生人一般。
楚熙笑道:“獸人攻内,我攻外。裡應外合,兄弟齊心,便必能将匈奴人趕出京畿。”
容煦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而在我看來,當今天下,也隻有你容熙才能稱之為英雄。若日後,你我兄弟聯手趕走了匈奴人,你若有一匡天下之志,登頂九五的野心,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容煦此話就是在提醒楚熙,龍椅那個位置,身為皇室後裔的他也想争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