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汐不相信,這天下的好官都死絕了不成?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她不管去哪告官,都不會有人搭理她,甚至還将他當成瘋子四處驅趕。
竺汐花了兩年的時間才來到了京畿,可到了京畿後,她身上的盤纏早已用光,不得已才在街上沿街乞讨。
而今日,她是因為心酸委屈所以才想通過哭泣發洩一番。
高達聞言,心生同情憐憫,“姑娘,你四處告官申冤,可有狀紙?”
竺汐微微搖頭,實話實說,“沒有!”
高達蹙眉,一臉為難,“若沒有狀紙,你去告官,衙役會把你當成瘋子趕出來的。”
竺汐淚如泉湧,“我是平頭百姓,父母去世的早,家裡沒錢供我讀書,所以我不識字,也不會寫狀紙。”
高達同情竺汐的遭遇,便仗義執言,“行,你的事我管了!”
竺汐淚眼汪汪的問道:“你是京畿城中的高官嗎?”
高達是官不假,但也隻是六品的狀元,并不是位高權重的高官。
但高達為了幫助竺汐,他還是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竺汐聞言,心中感激不盡,她磕頭如搗蒜,一個勁的道謝。
高達帶她離去後,自掏腰包給她租了客棧,讓她有個住處。
建興年間的容晖是個明君,當他得知竺汐的事情後,特準吳丹和韶衡着手調查此事,還讓官居六品的高達一起去了趟端州澤縣。
待事情查明後,不僅那一群打死竺桓的孩子全都被就地正法,砍去了頭顱就連澤縣的縣官也被滿門抄斬,嚴懲不貸。
事後,容晖也加強了興朝律法,三歲以上小童,殺人犯法者,與民同罪。
竺汐大仇得報後,因無處可去,便到高達府中做了一個端茶倒水,打掃院落的婢子。
高達曾無意問過竺汐可願讀書?竺汐點頭,以示回應。
高達為此,給竺汐請了一位教書先生教竺汐認字讀書。
窮人家的女子因沒錢,所以讀書對他們而言,都是癡心妄想。
當竺汐知道,高達給她請了一位教書先生時,她感激不盡,但她也知道這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所以她也倍加珍惜。
竺汐讀書天賦不高,當她為了能多認幾個字多讀幾篇文,常常會通宵達旦?的看書,看到廢寝忘食的地步。
建興十二年春,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
高府後院的桃花鮮妍明媚,桃樹下挂着一架秋千,竺汐一身桃紅衣衫,坐在秋千上,她看着滿樹桃花紛紛揚揚,漫天飛舞,不禁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竺汐語畢,便悠閑自得的沐浴日光,她搖晃着秋千,當光照在她身上時,她隻覺全身暖和。
而竺汐随口一句詩卻被路過的高達聽到,高達心知,竺汐長大了,這是她少女懷春的小心思。
高達邊往秋千架走去邊問道:“竺姑娘,可是有心儀的男子了?”
竺汐見高達問的如此直白,她面頰一紅,瞬間心跳如鼓。
高達中人之姿,為人随和,舉止儒雅又學富五車,最主要的是還幫了竺汐良多,竺汐對他心生愛慕。
竺汐雙手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良久,才鼓起勇氣道了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高大人,竺汐心儀你許久了,可你卻一直不知。竺汐今日想借此機會向你告白心意,你若不願,跟我明說便是!”
竺汐的回答讓高達心慌意亂,頓感手足無措。
竺汐雖論相貌不是美人,但也不醜,身長體瘦,如今在詩書的熏陶下,氣如幽蘭,出口成章,再加上竺汐又是鄉下姑娘,能吃苦耐勞,善解人意。
高達沒想過拒絕她,是因為自己已經二十二了,也到了該娶妻的時候。
娶妻在德不在色,更何況竺汐是德色皆有,于是高達想也沒想便在竺汐向他告白的第二日娶了竺汐。
高達和竺汐成婚後,兩人恩愛有加,琴瑟和鳴,可直到建興十三年,高達被升為禦史中丞,建興十四年,又被封為中書令,建興十六年,封為禦史大夫,建興十八年,封為了兵部尚書。
這一層層的加官進爵,讓高達天天都是早出晚歸,回了高府後,也是早早洗漱,進了房便倒頭就睡。
竺汐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她雖從未入過朝堂,但自她讀書後,也知道了高達在朝為官的不易,她理解高達,便也心疼他。
直到建興十九年秋,竺汐在街上閑逛時,卻看見了高達和一女子聊的火熱朝天,兩人進了春香樓,在裡面品茶論詩,好不自在。
那女子的相貌比竺汐妖豔,微微一笑時,傾國傾城,但舉手投足間,又大方得體。
竺汐花錢向人打聽這女子,這才知道,這女子是千秋樓裡最有名的伶人之一——流月。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竺汐苦笑,當真是好名字啊!
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這世上就沒有不偷腥的貓。
而他竺汐不過是個鄉野丫頭,高達如今飛黃騰達了,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又怎會想要她這樣的鄉下女呢?
再說了,興朝的達官貴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高達能娶她,都是她的福分,所以她還在期待什麼呢?
那可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自那日後,竺汐再也不像從前那般關心高達,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甚至每晚都不會與他同榻而眠。
高達見竺汐對自己的态度轉變太多,也曾問過竺汐,可是自己有哪做的不對?
但竺汐隻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就轉身離去。
建興二十一年,因竺汐那不冷不熱,寡淡冷漠的性子,高達實在是忍受不了,再加上自己也老大不小,他想要個孩子。
于是,他在建興二十一年的某天晚上強行和竺汐同房,自那日過後,高達便開始夜夜強迫竺汐同房,直至竺汐懷上了高桑妍。
竺汐生高桑妍時,是因為難産而死。
竺汐死後,竺汐身邊的丫鬟才把竺汐生前對高達冷漠疏離的原因完完整整的對高達說了一遍,高達聞言,追悔莫及,他抱着竺汐的屍身痛哭流涕,他還在竺汐的屍體面前立下毒誓,此生不再娶妻納妾填房,若違此事,當受天誅。
“咳咳咳……”
沙啞蒼老的一聲咳嗽将高桑妍的思緒拉回了現實,高達艱難的伸手擦了擦嘴角咳出來的鮮血。
高達輕聲道:“桑妍,爹是過來人,爹在沒遇到你娘時,是風流浪子,處處多情,但和你娘成婚後,爹才收了心,還和她有了你。所以你對那個反賊一見傾心,從而害了高家,爹不怪你,因為當年我遇你娘,聽到你娘所受的委屈時,也是太過年少,一心想為他打抱不平。如今想想也是可笑,得虧先帝不像昭興帝那般昏庸,不然爹不僅不能替你娘申冤,就連自己也會因你娘而丢了前程。”高達輕歎,“孩子,爹知你是古道熱腸,心地純良,不願做出賣他人的事,可做人就應是内方外圓。方是做人之本,圓是處世之道。孩子,世事變幻如雲,人心難測如風。若今日不是爹入獄,是其他六部尚書,他們也會因為保全家人和自己而出賣我們的。因為在這亂世裡呀,道義臉面沒有命值錢,活着便有一切,死了一無所有。雖然爹也知道,出賣了他們咱們一樣沒有活路,但也隻有出賣他們,咱們才有一線希望。”
高桑妍心思單純,心裡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她不解問道:“爹,為什麼隻有出賣他們,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你想要自救,就必須得先拖他們下水,隻有禍臨己身,他們才會知道害怕,才會有所行動。”
高桑妍擔心,“那若是他們都被捉進來了怎麼辦?”
高達聞言,心頭一涼,瞬間心如死灰,“若真如此,那就是天要亡我!”
高達長歎一聲後,便不再說話,他将頭趴進草席裡,再也不發一言。